謝和在七號那天晚上就蘇醒了。
得知了自己并沒有進行手術，她也沒有失落，反而笑著安慰謝京晏：“哥哥，動手術肯定好疼，我討厭動手術。”
謝京晏又怎么看不見她眼底的落寞，她明明是最期待的那個。
謝京晏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說。
說是她最喜歡的江寧姐姐，把原本屬于她的那份適配骨髓給賣給別人了嗎？
早在三天前，就已經被另外一個病人移植成功了。
現在再找到一份合適的，難如登天。
他們找了幾年，才尋到這一線希望。
謝和見謝京晏沉默不說話。
她撐著瘦弱的身軀，縮進謝京晏的懷里，聲音稚嫩：“哥哥，抱抱我。”
謝京晏把她攏在懷里，聲音有些啞：“好。”
謝和仰著蒼白的小臉，大眼睛撲閃撲閃，彎著笑：“哥哥，你以后還會有別的妹妹嗎？”
謝京晏低頭看她，嘴角勉強扯出笑：“不會，哥哥只會有小和一個妹妹。”
“如果小和還有個妹妹就好了，這樣哥哥以后就不會孤單啦，哥哥，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傷心，我只是去天上找爸爸媽媽，他們會照顧我的。”她看著窗外，已經有一年，沒有去過外面了。
因為她一吹風就會生病。
謝和繼續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終于不用再打針吃藥了，哥哥，我每天都好疼，你每次問，我都說不疼，那都在騙你。”
謝京晏似乎被謝和逗笑，聲音很輕：“那現在為什么要說實話了。”
“因為我要死了，哥哥，死了就不會疼了，對不對？”
她的聲音很稚嫩，又帶著些天真。
謝京晏深吸一口氣，眼眶酸澀，聲音微哽：“嗯，不會疼了。”
“哥哥。”
“嗯。”
“哥哥。”
“在。”
“哥哥。”
“怎么了？”
謝和蒼白的臉上浮上一抹紅暈，她坐起身，趴到謝京晏的耳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哥哥了，哥哥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到天上去，會保佑哥哥的。”
謝京晏臉埋在謝和瘦弱的肩膀上。
明明五年前，她還是個帶點肉肉的小胖子呢。
不過一場病，怎么輕點像一張紙一樣。
“哥哥知道了，謝謝小和。”
她像個小大人一樣，摸著謝京晏的頭發：“哥哥不要哭，小和沒關系的，這輩子已經很開心了。”
“嗯。”謝京晏鼻音很重。
他希望妹妹的時間能再久一點。
“小和，春分那天是哥哥的生日，能不能陪我過完生日？”
謝和有些糾結的皺著小眉頭。
謝京晏繼續道：“這是哥哥的愿望。”
謝和這才遲疑著點頭：“那我乖乖吃藥，那天我可以吃蛋糕嗎？”
她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
因為生病，有很多東西都不準她多吃。
每次過生日就吃了一點，都不夠她塞牙縫。
謝京晏點頭：“可以，想吃多少都可以。”
謝和興奮的歡呼一聲：“好耶，謝謝哥哥。”
半個小時后，小和睡著。
孟宿在病房外面等著，他眉頭深深的皺著：“江寧為什么要這么做？她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謝京晏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選擇了沉默。
孟宿緊緊攥著拳頭：“如果不是因為她救了星燦，我一定會讓江家付出代價！”
謝京晏面色平靜：“我們去外面說吧，別吵著小和。”
孟宿嘆了一口氣，兩人走出醫院。
初春的天氣還是很冷。
風也凌冽。
京城的夜其實不怎么黑，被街上的霓虹燈照得很亮。
孟宿從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個煙盒，叼了一根煙在嘴里。
謝京晏看了一眼，伸手：“給我一根。”
孟宿詫異的看著他：“不是不抽嗎？”
“新學的。”
謝京晏接過煙盒，明火映著少年的臉龐，憑添幾分清冷孤寂。
孟宿搖頭：“這習慣不好。”
“嗯。”
孟宿嘆了一口氣：“接下來怎么辦？”
謝京晏有些不解：“什么？”
他抿唇：“江寧……”
“血債血償，你看如何？”
孟宿抬眸，對上謝京晏冷漠的黑眸，有些猶豫：“可是我旗下娛樂公司才簽下阿黎……她還不知道自己妹妹做下這種事，我該怎么出面？”
他怕江黎會奮不顧身去保護江寧，江黎的命運已經很苦了，好不容易有好轉，孟宿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也只能抽悶煙。
“不用你出面，我會去處理的。”謝京晏淡淡道。
尼古丁的香味緩緩飄散。
謝京晏有些討厭這種味道，但確實能消散他的煩悶。
煙能讓人上癮。
孟宿遲疑道：“你想做什么？”
謝京晏斂著眼眸，讓他半隱在光影下的側臉多了鋒利，他微勾著薄唇：“讓江家破產。”
孟宿驚愕的睜大眼眸：“小京，憑現在的你怎么可能撼動江家？難不成你要再去跟霍家合作？那家人不是什么好東西，霍家還跟白家有姻親關系，當初就是白瀅潔的插足，才導致你父母感情破裂。”
“我有辦法，不需要霍家，也不需要你，我不想讓你為難。”謝京晏道。
孟宿也很無奈，他確實不方便出面，如果他參與了“江家破產”這件事里，他可能跟江黎的關系也會破裂。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家人。
他只能道：“雖然不知道江寧是發生了什么才變成這樣，但是江家其他人是無辜的，小京，我知道你的痛苦……但我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謝京晏厭煩的皺眉：“你不知道，你不懂我的痛苦，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跟我說這些大道理。”
孟宿沉默，片刻才道：“最后一個問題，你還喜歡江寧嗎？”
曾經寧愿早起一個小時，也要跨過半城來接江寧的謝京晏，還在嗎？
那個熬夜也要為江寧整理習題冊的謝京晏，還在嗎？
親吻喜歡女孩會羞澀，表白會緊張，被拒絕了無數次也勇往直前的謝京晏，還在嗎？
謝京晏輕輕閉眼，把江寧一點一點抹去。
他好像……也食言了。
疼痛里的愛，會崩塌啊。
煙頭被他丟在地上，他踩著路燈往前走。
“不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