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是……
唐曉晨心里隱隱有所猜測，卻不敢睜開眼睛，就怕是自己的幻聽。
但她到底還是抵不過心底的奢望，緩緩睜開了眼睛。
也就是那一刻，那張慈祥又和藹，嘴角還泛著笑容的老人映入了她的眼。
當對上那雙親切又滿是柔和的眼睛時，唐曉晨的淚水流了下來。
“奶奶，你是來接曉晨了嗎？”唐曉晨的身上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此時說話，她也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哪怕如此，也依舊遮擋不住她眉眼間的喜悅。
這喜悅，甚至暫時遮蓋住了她眉眼間已經到來的死氣。
院長奶奶干枯卻又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著唐曉晨的額頭，還有她的頭發，她輕聲道：“是啊，奶奶是來接曉晨了。”
“奶奶……”唐曉晨想伸手去握院長奶奶的手，卻是沒有力氣抬起手。
院長奶奶似乎知道了她的意圖，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唐曉晨望著奶奶，她艱難卻還是很努力道：“奶奶，我有聽你話，我有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好好吃藥……”
當初，在院長奶奶彌留之際，她答應了奶奶要好好的。
這五年，她有做到哦。
她有在，好好活著。
“奶奶知道，咱們曉晨，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院長奶奶的夸獎，讓唐曉晨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奶奶，我知道，你是來接我了。”
“奶奶，我現在，好累，好累，沒有力氣了，我，可不可以睡一覺？”
周圍的人聽到她這話，都意識到了什么，淚水也無聲地落了下來。
院長奶奶的目光依舊落在唐曉晨身上，目光慈愛又溫和，“當然可以，曉晨累了，就睡吧，你放心，奶奶會一直陪著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
唐曉晨在心里默默應道。
她最后掃視了一圈在場的哥哥姐姐們，最后在院長奶奶的安撫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而被院長奶奶握住的那只小手，也失去了最后一絲力氣。
“曉晨……”周圍的人意識到什么，都沒忍住，失聲哭泣。
也是在這時，院長奶奶也起身，掃視了在場的眾人。
“孩子們，我也該隨著曉晨離開了。”她是唐曉晨塑造出來的，如今唐曉晨的意識消失了，她也要消散了。
“你們未來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奶奶祝你們，未來越來越好，要平安，幸福，快樂。”
伴隨著這句話落，如同一開始出現般，如今的她，也隨著光影的消散而消失了。
但到底……
唐曉晨，屬于這個孩子的心愿，到底是完成了。
她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刻，是幸福的，也是沒有遺憾的。
因為，她最親近，最愛的院長奶奶來接她了。
而在昌平縣，某個拾荒的八十多歲的老人，用他一半的積蓄買了這夢夢AI造夢儀。
此時的他，緩緩跪在了一座墳前。
老人頭發早就花白，身體干瘦，臉上也滿是皺紋，一雙眼睛渾濁又滿是淚水。
他的視線落在眼前的墳上，眼底滿是懷念。
只因為這墳里躺著的，是他的母親。
老人名叫李康順。
這名字是他母親給他起的，其寓意可想而知。
就是希望她的兒子，未來一生能康健，順遂。
只是他到底還是讓母親失望了。
“娘，兒子過得苦啊……”
“他們都不要我，都嫌棄我。”
“一個個的，都將我趕走。”
“娘，兒想你啊，想你啊。”
一聲聲悲泣中，老人泣不成聲。
李康順打小父親就意外離世了，是母親一手將他拉扯長大的。
母親對他的手，他知道。
他也想著，等長大了，有出息了，要好好贍養，好好報答母親。
可惜，就在他二十來歲，才結婚沒一年，母親就病逝了。
那時的李康順悲痛不已。
因為他知道，從那一刻開始，他沒了娘。
再也不會有人無條件地疼愛他了。
可生活還是要繼續。
后來，李康順和妻子生了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妻子身體弱，無法工作，全家生計都系在李康順一個身上。
為了讓妻子和孩子吃飽，讀書，年輕時，他真的什么臟活，累活都干了。
日以繼夜，哪怕生病了，受傷了，也在咬牙堅持著。
因為他知道，這個家，他就是頂梁柱，是妻子和孩子的希望，他絕對不能倒下。
但，他也是人啊。
也有委屈，難過，辛苦，很累的時候。
那時的他，也只能偷偷躲起來抹眼淚，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因為他知道，從母親離開的那一刻，再也沒有人無條件地包容他，疼愛他。
他有了委屈，也無法再像個孩子般，在母親的懷里訴說了。
所以，哪怕再辛苦，他也只能硬抗著，哪怕受了再大的委屈，他也無處訴說。
后來……
李康順的努力和辛苦，終于換來了妻子和孩子更加好的生活。
孩子們能吃飽飯，也能讀書，一步步讀上了大學，妻子也能買上她喜歡的漂亮衣服了。
再后來，李康順努力掙錢，背著貸款，讓兒子們都順利結婚，有了各自的家，就連女兒，陪嫁雖然給得不是很多，但也不少。
只是……
生活對李康順來說，還是太過殘忍了。
李康順逐漸年老，他再也干不動，也創造不了價值了。
都說養兒防老，他想著，年輕時，他為孩子們做了那么多，那么如今他年老了，他們也會給他養老吧。
其實他要求也不多，只要有一個住的地方，有一口飯吃就夠了。
他也可以幫忙帶帶孫子孫女。
可惜，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的是，四個如今在城里的兒女都嫌棄他，沒有一人愿意贍養他，甚至連老家拆遷的錢都拿走，他連一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至于老妻，老妻在前年去世了。
被趕出來，又上了年紀的李康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只能流浪。
他也不懂什么文化和法律，不知道該去告兒女，跟他們要贍養費。
他就這么流浪著，撿垃圾，收廢品……
這一流浪，就是近十年。
困了，隨便找個地方就睡，生病了，沒錢去醫院治，只能硬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