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和北方人穿衣習慣很不一樣。

　　夏天還好，一到冬天，沒掌握竅門，穿多少都覺得風往身上鉆，冷得不得了。

　　顧蘭溪生日在九月，北上求學那年，她連十四都還差幾天。

　　那年冬天，是她記憶里最冷的冬天，但她卻在這里，得到了難以想象的溫暖。

　　不僅師娘會給她買衣服，室友媽媽來探望孩子，知道宿舍里有個她，每個媽媽買東西都會買四份。

　　因為人人都有，她雖然很不好意思，還是會收下。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別的宿舍的媽媽來看孩子，只會買吃的分室友，不會買保暖衣保暖褲，也不會買開水壺，更不會買內衣內褲和襪子之類的東西，大家也不會關心室友衣服怎么穿，鞋子暖不暖。

　　三個室友，現在一個在美國讀博，一個在英國工作，還有一個進了保密性質的研究所，長期待在戈壁灘，同學會那天，恰好都沒來，但陸南亭寫喜帖的時候，最先寫的就是她們三個的，顧蘭溪用了最貴的快遞，提前兩個月就寄出去了。

　　她這人悶得很，很難和人交心，別人打鬧再高興，她最多在邊上安靜的看著。

　　但她總能記得別人的好，且在陌生人遭遇相同困境的時候，會因為曾受到過用心的對待，也用心對待他人，把這份善意傳遞下去。

　　哪怕沒人知曉。

　　心疼倆孩子挨凍，顧蘭溪去商場給她倆里里外外各買了一套衣裳，走之前，怕楊樹明凍病了沒法帶她們安全回家，想想還是給他買了套保暖衣，還有一件毛衣，穿在里頭，可以維護男人的自尊，也不用招來風言風語。

　　楊樹明還沒看過袋子里都有什么，還以為她只給孩子們買了。

　　但也十分感動了。

　　沒想到這么個大明星，竟然這么善良，做事也這么貼心。

　　其實想想也知道，能把陌生人送醫院，欠條都不要，就給他們留下一萬五的人，心腸必然很好。

　　知道他們下山匆忙，很多東西都沒帶，就跑去給他們買東西的人，做事必然貼心。

　　楊樹明沒什么文化，但他記得爺爺的教導，一個人好不好，不能聽她說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他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到了地方才發現衣裳太薄，但天都黑了，還恰逢元旦節來臨，街上很多店鋪都關門了，看到孩子冷，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顧蘭溪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當下雙手合十，夸她人美心善，是活菩薩，然后就把錢掏了出來，問她花了多少，要付錢。

　　顧蘭溪買衣服的時候很注意，里面穿的都是買的好的，特意讓售貨員把標簽之類的拆了，外面穿的卻是去平價店買的。

　　但這對習慣小鎮消費的人家來講，同樣很貴。

　　“你們大老遠給我帶了東西來，我收下了，給你們回禮，你們卻不收，那是什么道理？”

　　楊樹明說不過她，只得收下。

　　但倆孩子只是看了幾眼，并沒有急吼吼的拿出來看。

　　大概有點不好意思，楊樹明搓搓手，就開始絮絮叨叨：

　　“家里有倆姑娘，不生個兒子給她倆撐腰，以后嫁出去了要被欺負哦！多虧了你，這下就算死了也能閉眼睛，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這一趟再遠都要來。”

　　“今年風調雨順，我家玉米個個都長得滿滿當當，筷子那么長，起碼畝產2500斤，我們那一片，就我們家收成最好！”

　　“三娃子吃奶厲害得很，胖成瞇瞇眼咯！好喜歡笑。我們請了小學老師給他起名字，叫楊承佑。”

　　“首都就是好，一路上都是好人，帶我們坐車，幫我們買票，還怕我們找不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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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蘭溪只安安靜靜的聽著，見他說得黝黑的臉頰都開始泛紅了，才默默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兩個妹妹還在上學沒有？”

　　倆女孩兒坐在爸爸身邊，一邊一個，除了沒見過世面，看起來有點畏縮，倒也膽大。

　　眼見著混熟了，就開始到處看。

　　聽到顧蘭溪問，姐姐先開了口：

　　“我和妹妹成績都很好，爸爸讓我們好好讀書，以后考大學！”

　　青春期的女孩正在長個子，又高又瘦。

　　聽到顧蘭溪問話，手緊緊攥著衣角，下巴卻輕輕上揚兩分。

　　沒有說方言，很努力把普通話盡量說標準。

　　是個很有自尊心，很努力，也很渴望得到認同的孩子。

　　顧蘭溪很喜歡她，笑著對她點點頭。

　　姐姐說完，小的也張嘴回了話：“小時候我不愛學習，媽媽會拿篾條抽我，她說考上大學就能去城里上班，不用在家種地了，漂亮姐姐，城里上班是不是比種地好？”

　　顧蘭溪沒說哪個更好，也沒拿成年人那一套功成名就的標準來衡量孩子的夢想。

　　想了想，這么告訴她：“很多人都沒有夢想，但每個人都要吃飯，種地能產糧食，能讓你吃飽飯，工作能拿工資，也能讓你吃飽飯，具體做什么，要看你喜歡什么。種地有輕松的種法，也有辛苦的種法，城里的工作，有輕松一點的，也有勞累一點的，這都說不準。但學習呢，能讓你變得更聰明，能讓你站到更高的地方，關鍵時刻，你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倆孩子聽不太懂，之后一直在琢磨她到底什么意思。

　　顧蘭溪卻未再說更多。

　　聊得差不多，見都快八點了，顧蘭溪立刻招呼梅雪，跟自己一起，把他們仨送到酒店去。

　　“明天早上我要帶她們去看升旗……”

　　見把事情了了，楊樹明一身輕松，就準備找借口拒絕。

　　BJ的酒店多貴啊！

　　他打算帶孩子去天安門附近找個小旅館。

　　明早上看完升旗儀式，他們就要回家了。

　　元旦節過后，倆孩子還要上學，可耽誤不得。

　　“聽說要早點去才能看到，66年的時候，隔壁三大爺，還見過主席呢！”

　　外地人來BJ，大多都有這個情懷，想去看看升旗儀式。

　　顧蘭溪非常理解：“那我安排一個離天安門近一點的酒店。”

　　楊樹明還想拒絕，顧蘭溪立刻岔開話題：

　　“現在想去看升旗儀式，得提前預約才可以，你們把身份證給我，我幫你們預約，明天我再安排人帶你們去，不然你們人生地不熟的，黑漆漆的，走錯地方都不知道，又不知道升旗儀式幾點開始，去晚了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楊樹明糾結一番，到底還是同意了，但堅決要自己付酒店的錢。

　　“我家有酒店，不花錢就能住，這兩天大家都回家過節了，酒店空著呢！給你們挪個標間出來住一下也不費事，就是有點擠，你們不要嫌棄。我家倒是有房間，要不是離那邊太遠，我就讓你們住家里去了。”

　　一聽她這么說，楊樹明頓時顧不上推辭，趕緊說“不嫌棄不嫌棄”，完了再想拒絕，已經來不及了。

　　顧蘭溪就帶著他們出門，往停車場走。

　　她不是不能安排更好的住處，一來太好的地方，會給人心理壓力，二來，想想也知道，倆閨女都沒成年，在陌生的城市，他也不可能讓孩子們單獨一個屋。

　　至于帶家里，不過是客套話。

　　她和陸南亭好幾套房子，隨便安排在哪里都行，但出于隱私考慮，還是酒店更好。

　　楊家父女沒那么多彎彎繞，見她處處安排妥當，感動到不行。

　　顧蘭溪拿了他手機，親自替他們預約好了，還親自開車，把他們送到了酒店。

　　陸家自己的酒店，經理自是替她辦得妥妥當當。

　　工作人員明天放假，每個人想干什么，是早就安排好的，她本打算叫家里阿姨來帶他們，但梅雪卻主動接下了這份工作，并建議她一起去。

　　明天倪冰硯生日，她不太想三四點就爬起來，但她沒有當著楊家人說，出了酒店，才問梅雪為何這樣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