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老身不惜冒著形神俱滅的風險潛入此地,為的便是今日之事。”宮裝老嫗呵呵一笑,那笑聲干澀沙啞,仿佛枯枝摩擦。
她先是神情肅穆,以天青妖族最為古老繁復的禮儀,對著那妖帝精血躬身祭拜。隨后,她才伸出那雙布滿的手,極其恭謹地從妖傾霜掌心中,接過了那承載著妖帝精血的水晶。
水晶入手,那內蘊的血光似乎微微熾盛了一分,映得她蒼老的面容也泛起一層詭異的紅暈。
“小子,你的天大福緣,到了。”她轉向葉塵,眸子里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光芒,臉上堆起的笑容讓她眼角的皺紋愈發深刻。
葉塵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只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前輩功參造化,晚輩欽佩。只是……剛才聽前輩說‘冒著生命危險’,晚輩實在有些不解。以前輩圣臺境的通天修為,難道在這武陵天路之上,還有誰能威脅到前輩安危不成?”
老嫗聞言,嘴角咧開一個更大的弧度,露出幾顆稀疏的黃牙:“嘿嘿,小子,鬼心眼倒是不少,張嘴就想套老身的底細。不過嘛……告訴你也無妨,讓你死了某些不該有的心思。”
她掂了掂手中的水晶,慢悠悠地說道:“此地雖是武陵仙君開創,規則特異,但基本的底線猶在。像老身這等修為,本也是不被允許踏足此地的。老身不過是施展了些秘法,偷偷溜進來的罷了。若是運氣不好,被巡弋天路的‘巡察使’察覺,少不了要費一番手腳,甚至可能受傷。而萬一……驚動了那條一直沉睡、負責鎮守整條武陵天路的‘老龍’,嘿嘿……”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那老家伙若是被驚醒,一巴掌拍下來,別說老身只是圣臺境,便是真正的圣靈來了,恐怕也要當場灰飛煙滅,連轉世重修的機會都不會有。”
“哦?”葉塵心中一動,追問道:“如此說來,即便是前輩您,在這天路之上,也需謹言慎行,不能……肆意妄為了?”
“自然。”老嫗坦然承認,“老身在此地,需時刻壓制自身修為與氣息,最多……也只能動用三成左右的力量。否則,氣息外泄過甚,極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話鋒一轉,那笑瞇瞇的表情下透出森森寒意,“不過,即便是這三成力量,捏死你這只小蟲子,也是綽綽有余。所以,小子,我勸你還是收起那些小心思,乖乖配合我天青妖族完成血脈轉化。否則,事成之后,你除了這具被改造好的圣體軀殼,什么都不會剩下,包括你的神魂記憶!”
聽著老嫗這毫不掩飾的威脅話語,葉塵表面上唯唯諾諾,心中卻是猛地一松,隨即涌起一陣狂喜!
三成!
這老家伙最多只能動用三成力量!
這無疑是絕處逢生般的好消息!
大黑狗若能成功掌控此地的能域,借助地利,未必不能與這老東西周旋一番!
“時辰已到,莫要再耽擱了,開始吧!”宮裝老嫗神色一肅,不再多言。只見她干枯的右手緩緩抬起,五指張開,掌心向上。
霎時間,無盡的血色神光自她掌心噴薄而出,洶涌澎湃,層層疊疊地交織在一起,竟在她掌上方圓尺許之地,演化出一片微縮的血色海洋虛影!
血浪翻涌,道道血芒沖起,散發出濃郁到極致的生命精氣。
更令人震驚的是,在那片翻騰的血海中央,一株靈芝緩緩浮現。這靈芝通體呈晶瑩剔透的血色,宛如最極品的血玉雕琢而成,芝冠之上天然生有玄奧莫測的云紋,道道神曦如彩絳般垂落,散發出沁人心脾、卻又帶著一絲腥甜的奇異藥香,僅僅是聞到一絲,就讓人感覺渾身氣血蠢蠢欲動,仿佛要沸騰起來。
“神藥!”葉塵目光一凝,心中暗驚。這老嫗為了轉化他的血脈,竟然連這等稀世神藥都拿了出來!
“此乃老身溫養數千年的本命神藥——血靈神玉芝。”老嫗一邊持續輸出法力,一邊冷聲解釋道,“唯有以此神藥為橋梁與緩沖,老身才能施展‘移血大法’,在不撐爆你肉身的前提下,將那妖帝精血中霸道無匹的能量,一縷縷地剝離出來,循序漸進地融入你的血脈根源之中,完成這偷天換日之舉。”
葉塵聞言,心中頓時了然。這種方法,在原理上,竟與他的底牌大溶血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大溶血術是以那枚神秘莫測的珠子為橋梁,強行煉化、融合其他生靈的血脈本源。
毫無疑問,源自那神秘珠子的大溶血術,其層級和玄妙程度,絕對遠在天青妖族這“移血大法”之上!而且,這株血靈芝神藥雖然珍貴,但與他體內那枚神秘珠子相比,恐怕還是遠遠不及。
就在這時,老嫗的手掌,開始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捏出一道道繁復無比的古老印訣。每一道印訣打出,都引動周天地靈氣微微震顫,帶著某種大道韻律,烙印在懸浮的血靈神玉芝以及那妖帝精血之上。
印訣紛飛,靈光閃爍。她足足打出了數百道印訣,額角甚至隱隱見汗,顯然此法對她而言消耗也是極大。最終,她猛地一甩袖袍,低喝一聲:“去!”
嗡!
血靈神玉芝與那承載著妖帝精血的不朽水晶,同時光華大盛,化作一紅一金兩道凝練到極致的流光,如同擁有生命一般,瞬間破開空氣,直接沒入了葉塵的胸膛之中!
“呃!”
葉塵身軀劇震,悶哼一聲。他立刻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血脈深處,多出了兩件外來之物。那株血靈神玉芝懸浮在他的心脈附近,芝體上的那些由老嫗印訣形成的封印正在發光,散發出一股股詭異而強大的吸力,如同無數根無形的根須,竟然開始迅速抽取、吸收他體內原本的黑龍血脈!
而與此同時,旁邊那滴妖帝精血,開始滲透出一絲絲、比頭發絲還要纖細千百倍的金紅色血氣。這些血氣蘊含著難以想象的磅礴能量與古老意志,如同涓涓細流,開始融入他那正在被快速抽離的原有血脈之中,帶來一種如同被熔巖灼燒、又被天地精華滋養的極端矛盾感受。
葉塵的面色驟然一變,瞬間洞悉了這所謂“換血”的本質。
那宮裝老嫗操控著血靈神玉芝,如同吸血水蛭,抽取、吞噬著他體內的本源血脈;同時,她又像是一位技藝高超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滴妖帝精血中的血脈因子,一絲絲地注入他正在被迅速掏空的血脈根基之中。
此消彼長,一取一予,這分明是要將他葉塵,從血脈的根源上,改造成一個純粹的、承載妖帝血脈的“容器”!一個為融合妖帝心臟而量身打造的完美軀殼!
如果僅從世俗的價值衡量,用相對“低階”的黑龍血脈,去置換傳說中的妖帝血脈,這無疑是任何修士夢寐以求、堪稱逆天改命的無上造化。
妖帝血脈,那是屹立于萬妖之巔的象征,比黑龍血脈,強大了何止十倍、百倍?接受它,似乎就意味著一步登天。
然而,葉塵絕不能接受這個看似“恩賜”的結果!這自然是源于他丹田氣海最深處,那枚靜靜懸浮的神秘珠子。
這枚珠子擁有著融合天地間萬千血脈本源的逆天之能!
黑龍血脈雖然不如妖帝血脈,但它同樣是最頂級的血脈之一。更重要的是,這黑龍血脈是他未來祭煉八部浮屠的鑰匙!
一旦失去了這血脈根基,八部浮屠的祭煉之路便將戛然而止!
因此,這黑龍血脈,不容有失!絕不能任由這老嫗將其當做廢血般凈化、抽空!
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在葉塵的識海中劃過——主動催動神秘珠子,搶在血靈芝將那本源徹底吞噬同化之前,強行截留一部分黑龍血脈本源,存入那神秘珠子!只要這最根本的本源不失,便如同保住了生命的火種,日后無論是借助大溶血術重新融入己身,還是在關鍵時刻激發使用,都留有無限的可能。
但這無疑是在萬丈深淵的邊緣行走,風險之大,難以估量!先前枚綰在他體內種下十八道妖印,幾乎探查了他身體的每一寸角落,都未能感知到珠子的存在,足見其隱匿能力之超凡。可眼前這宮裝老嫗不同,她是真正站在圣臺境的大能,是觸摸到天地法則的存在!
即便此刻因天路規則壓制,只能發揮出三成實力,但其神識之敏銳、對能量流動感知之精微,也絕非枚綰可以比擬。
萬一在她察覺到了那細微到極點的本源流失,進而順藤摸瓜,窺探到珠子的奧秘……那后果,葉塵連想都不愿去想!這珠子和與之同源的大溶血術,是他的最大依仗,是他絕不能暴露的秘密。
一旦被天青妖族得知,他們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掀起腥風血雨,也要將這兩樣東西從他身上剝離、奪走!
理智與沖動,謹慎與果決,在他的心中激烈交鋒,讓他陷入了兩難境地。眼睜睜看著苦心修煉而來的黑龍血脈被一點點抽離,如同鈍刀割肉,痛徹心扉;可貿然動用珠子,無異于火中取栗,可能引火燒身,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