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的余韻尚在殿宇間回蕩,一道身著灰褐色麻衣的枯瘦身影,已如鬼魅般閃現至庭院之中!來人正是牧桀口中的小羅叔。當他的目光掃過地上那灘血肉模糊,氣息奄奄的人形時,臉色驟然劇變!
“少爺!何人竟敢如此?!”小羅叔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身形一晃已出現在牧桀身旁。他的手掌迅速按在牧桀幾乎碎裂的胸膛上,一股精純渾厚、帶著溫潤生機的青色靈力洶涌而出,試圖穩住其瀕臨崩潰的生機。
“小羅叔!還…還療什么傷!”牧桀僅存的獨眼中爆發出怨毒的光芒,他死死抓住小羅叔的衣袖,聲音嘶啞如破鑼,“去!去把葉塵那個狗雜種給我碎尸萬段!立刻!馬上!!”
他狀若瘋癲,竟連自身那足以致命的恐怖傷勢都全然不顧,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用最殘忍的方式將殿中那個端坐的身影徹底抹殺!
這小羅叔乃是牧家供奉多年的客卿長老,地位特殊。傳聞他早年曾以秘法強行拔升修為,根基有損,終身難有大進,但其一身神火境的修為卻是實打實的!被牧家神王牧極親自安排在牧桀身邊,作為一道保命符。
眼見沖突即將徹底失控,一直靜觀其變的云夢瑤終于動了。她蓮步輕移,如同月下仙子般飄然上前,擋在了小羅叔與宮殿之間,清冷的聲音如同冰泉流淌,試圖平息這滔天殺意:“諸位,此地乃我南苑清修之所,還請暫息雷霆之怒。何不坐下,心平氣和……”
“心平氣和?!”牧桀猛地抬頭,那張塌陷變形的臉扭曲得不成人形,鮮血混著口水從他的嘴角淌下,“本少都被他打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讓我心平氣和?!嫂嫂,你讓開!今日不將這姓葉的王八蛋挫骨揚灰,我牧桀誓不為人!”
云夢瑤眸光清冷,櫻唇微啟:“此地,是南苑。在我南苑之中,禁止私斗。”
“禁止私斗?!”牧桀聞言,氣得差點當場背過氣去,僅存的理智徹底崩斷!他指著自己慘不忍睹的頭顱和身體,“剛才!剛才他把我當沙袋打的時候,你怎么不說禁止私斗?!云夢瑤!你偏袒得未免也太明目張膽了!!”
“小——羅——叔——!”牧桀用盡最后力氣,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每一個字都浸滿了刻骨的怨毒,“給我殺了他!立刻!!”
“遵命,少爺。”
小羅叔緩緩收回了按在牧桀身上的手,那雙眼眸瞬間變得銳利如鷹,一股沉寂了許久的氣息,毫無保留地轟然爆發!
轟——!
無形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瞬間席卷整個庭院!空氣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沉重的壓力讓地面細微的塵埃都凝滯在半空!百烈圣子悶哼一聲,臉色煞白,不由自主地連退數步,體內靈力運轉都變得艱澀無比!
神火境!
這枯瘦老者身上散發出的,赫然是點燃了神火的強大氣息!府臺境修士引以為傲的雄渾罡氣,在這股威壓面前,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滅!
他枯瘦的身軀挺直,仿佛一柄塵封的古劍驟然出鞘,鋒芒畢露!那雙鎖定殿中身影的眸子,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
“你,就是葉塵?膽敢傷我家少爺至此……今日,便是你的死局!”
他一步踏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但整個空間都仿佛隨著他這一步而微微扭曲!神火境修士特有的恐怖壓迫感,如同億萬鈞重山,朝著宮殿之內的葉塵,轟然傾軋而去!
神火境!
修行之路,府臺為基。而神火境,則是在自身府臺之內,以無上意志引燃根基之火!
此火非凡火,乃是以自身精、氣、神,或本命神通,或祭煉通靈的法寶為引,點燃的一縷不滅神焰!
神火長明,淬煉根基,乃是通往更高境界的必經之路。
神火境對府臺境,是絕對的、近乎法則般的壓制!因神火境修士催動神火,可引燃對方施展神通所依賴的罡氣!無論府臺境修士的罡氣如何雄渾,神通如何玄妙,在神火面前,都如同潑灑的燈油,瞬間被點燃、吞噬,化為滋養神火的精純能量!
此乃本質的克制,境界的鴻溝,難以逾越!
葉塵瞳孔微縮。他之前遭遇過的最強對手,不過是搖光圣首那道半步神火的圣光化身。半步與真正點燃神火,雖只一線之隔,卻如同天塹!
眼前這枯瘦修士,氣息雖略顯虛浮,顯然是剛點燃神火不久,境界尚未徹底穩固,但那確確實實……是真正的神火之威!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葉塵卻并未立刻應對那撲面而來的致命威壓,反而眉頭微蹙,像是發現了什么極其不合常理之事,竟帶著一絲純粹的好奇,直接打斷了這肅殺的節奏。
“等等!”
他的聲音清晰地響起,目光如炬地掃視著氣勢洶洶的小羅叔。
“你身邊……怎會跟隨一位神火境修士?”
“這天地規則壓制仍在,他……是如何在這么短時間內,點燃神火的?”
“呵呵呵呵……”牧桀癱在血泊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告訴你也無妨,讓你死個明白!小羅叔能有今日修為,全賴我牧家大能者施展無上灌頂秘法,強行擢升!早在踏入天路之前,他便已是府臺境巔峰!前幾日,才于秘法中點燃神火,穩固境界!”
他死死盯著葉塵,仿佛在看一個甕中之鱉,語氣充滿了殘忍的戲謔:“葉塵!你的運氣,當真是差到了極點!正好撞在了小羅叔神火初成、鋒芒最盛之時!今日,你注定要成為小羅叔神火下的第一縷亡魂!”
葉塵聞言,心中頓時了然。
原來如此!
這小羅叔,分明是牧家培養的、類似死士般的存在!其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保護牧桀這等核心子弟的安危。否則,但凡對道途還有一絲念想的修士,都絕不會選擇使用這種透支潛力、斷絕未來的秘法來強行提升境界。如同揠苗助長,雖得一時光鮮,卻永遠失去了成長的可能,終身困于當前境界,再難寸進。
這等人物,往往是各大不朽傳承、古老世家為自家最重要傳人所準備的最后底牌。
思緒及此,葉塵心中也不由掠過一絲感慨。這天路之上,匯聚了太多積年老怪與古代怪胎,他們擁有漫長歲月的積累,若單純只想快速提升境界,實則并非難事。但為何他們依舊滯留原地?只因修行之道,猶如筑萬丈高塔,根基不牢,地動山搖!
一味求快,或許能短暫獲得強大的力量,卻無異于自毀長城,徹底斷絕了未來證道成圣、乃至攀登更高峰的可能!甚至連構筑圣臺境的基礎都會變得虛浮不堪。
真正的通天大道,需一步一個腳印,穩扎穩打,力求在每個大境界中都觸摸乃至達到傳說中的“極境”!如此,才能鑄就無上道基,大大增加未來成圣的幾率,潛力無窮。
可惜,道理雖明,現實卻往往殘酷。當你還在為了夯實根基而在低境界苦苦打磨時,旁人或許早已憑借境界優勢將你揮手碾死。道途未來與眼前生死,如同魚與熊掌,難以兼得。如何抉擇,如何把握其中的平衡,極其考驗修士的心性與智慧,也受制于所處的大環境。
譬如葉塵自己,昔日為了達到靈洞境的極境,修為進度一度遠遠落后于同輩天驕,不得不常年進行兇險無比的越階戰斗。直至化靈境,他未曾強求極境,修為這才迅猛追趕上來。如今,更有世界樹幼苗扎根,無時無刻不在汲取精純無比的異界靈氣反哺自身,修行速度可謂一日千里,倒是不必再過于擔憂修為境界跟不上他人。
現下的他,真實戰力早已堪比府臺境巔峰修士,體內十座府臺轟鳴,罡氣浩瀚如海。若他愿意,隨時可以嘗試引燃神火,破入神火境。
但葉塵絕不會如此短視!
他的野心更大,圖謀更遠!他要在這府臺境中,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熬煉——于十座府臺之中,各自祭煉出一件強大的“道兵”!
一旦功成,待到他日點燃神火之時,十大道兵與神火交相輝映,將會鑄就怎樣一副曠古絕今的強大根基?其威能簡直難以想象!
目前,他的第一座府臺之內,正以無盡罡氣與自身道韻,緩緩溫養祭煉著那尊得自雷帝傳承的至寶——雷帝鼎!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眼下,葉塵需要面對的,是一尊真正的、哪怕是用秘法催谷出來的神火境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