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熔金將蜿蜒的山道鍍上一層暖融融的橘色。葉塵行在返回荒村的路上,嘴角噙著一抹壓不住的笑意,晚風拂面,也吹不散他心頭的暢快。
這次外出,收獲遠超預期。不僅撿了個能點石成金的商業鬼才,更意外拐回了一尊貨真價實的活菩薩——那個跟在后面、臉色鐵青的小尼姑。
葉塵忍不住又回頭瞥了一眼。小尼姑慕容盈盈,身姿單薄卻挺得筆直,一身素凈的僧衣在晚風中微動,本該是出塵脫俗的模樣,偏偏那張清麗絕倫的小臉上,此刻卻凝著化不開的寒霜。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幾乎要噴出實質性的怒火,時不時就如淬了毒的冰錐般狠狠刺向葉塵的后背,仿佛要將他萬箭穿心,再一口吞掉才解恨。
葉塵只覺得后頸窩涼颼颼的,像有條冰冷的毒蛇在爬。
不過他渾不在意,甚至覺得有些好笑——把她那位囂張跋扈的皇兄揍得親娘都認不出,又順手料理了他那一群狗仗人勢的護衛,這小菩薩能給自己好臉色才真是活見鬼了。
但她的價值,實在難以估量。
大燎那位皇子雖然討厭,話倒沒說錯:這慕容盈盈身具先天慧根,更隱隱指向其乃是上古某位佛祖的轉世之身!
這來頭,簡直大得嚇人。
三千世界,佛界地位超然,底蘊深不可測。無論是傳說中打得星河崩碎的神魔大戰,還是后來域外天魔撕裂虛空入侵的至暗年代,佛界都始終是中流砥柱,其金身羅漢、怒目金剛、無上佛陀展現出的煌煌偉力,留下了無數令后世仰望的史詩傳奇。
如果能將她真正納入荒村羽翼之下,無異于握住了撬動半個佛界的支點!
這筆買賣,怎么算都是血賺。
“喂,小菩薩,別總盯著那個不解風情的臭男人看呀。”一個帶著幾分慵懶邪氣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略顯凝滯的氣氛。
趙靈汐,這位“女魔頭”此刻正饒有興致地與慕容盈盈并行。
她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在慕容盈盈身上流轉,紅唇勾起,言語大膽又露骨:“瞧瞧這細皮嫩肉的,當真是我見猶憐。青燈古佛多無趣?不如跟著姐姐我,教你些……真正快活的事情?”她故意拖長了調子,指尖幾乎要拂過慕容盈盈滾燙的臉頰。
“你……你這妖女!無恥!”
慕容盈盈氣得渾身發抖,本就因葉塵而憋悶的怒火,此刻被趙靈汐撩撥得更加洶涌。她玉面漲得通紅,如同熟透的蜜桃,羞憤之下,連帶著對趙靈汐也恨得咬牙切齒,貝齒緊咬下唇,幾乎要滲出血來。
這荒村,從上到下,就沒一個好人!
一路就在葉塵的怡然自得、慕容盈盈的怒火中燒和趙靈汐的惡意調侃中過去。
不多時,前方山坳間,荒村已然在望。
村口空地上,早已聚集了不少聞風而動的‘村民’。當葉塵帶著兩位風格迥異的新人踏入村界,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帶著好奇與審視。
葉塵抬手一指那個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小尼姑,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喏,新人,慕容盈盈,大燎皇室的小公主。”
介紹簡短得近乎敷衍,仿佛只是隨手丟下件無關緊要的物件。說完,他便不再理會,徑直向前,將這位身份尊貴卻又處境尷尬的小尼姑扔進了人堆里。
短暫的寂靜后,人群中頓時爆發出嗡嗡的議論聲和毫不避諱的品評。
“嚯!又來新人了?這次是個小丫頭片子?”
“嘖嘖,長得真俊啊,像朵剛沾了露水的嬌花兒,可惜啊……”
“可惜啥?還沒長開?嘿,這青澀勁兒才夠味兒!”
“哎哎,你們快瞅瞅,這小妹子一身灰撲撲的僧衣,腦袋上還頂著個佛帽,該不會真是個……小尼姑吧?”
他故意拖長了“尼姑”二字,引得周圍一陣哄笑。
“尼姑咋了?”卓浪抱著胳膊,咧著嘴,露出兩排白牙,笑得極其不懷好意,“照樣扛回炕頭當婆娘!佛祖不是也講普度眾生嘛,出家人也是人,七情六欲,該有的總得有,憋著多難受?”
他一番歪理邪說,引得周圍一群光棍流氓拍腿叫好,附和聲此起彼伏。
“就是就是!卓老大說得在理!”
“小菩薩,別念經了,跟哥哥們過過凡塵的日子唄!”
一句句粗鄙的調笑,如同滾燙的油點子,狠狠潑在慕容盈盈的臉上心上。
她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涌上了頭頂,耳根滾燙,羞憤欲絕。她緊緊攥著僧袍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或者……一道佛光把眼前這些污言穢語的混蛋全給凈化了!
這哪里是什么荒村,分明就是個藏污納垢的土匪窩!
就在這時,一股濃烈誘人的烤肉香氣霸道地沖散了周遭渾濁的空氣。只見卓浪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拎出一條烤得金黃酥脆、滋滋冒油的鹿腿。
他大喇喇地遞到慕容盈盈鼻子底下,油脂的香氣幾乎要撲到她臉上:“妹子,甭管那些虛的!走了這么遠的路,餓了吧?來,嘗嘗哥的手藝,剛烤好的鹿腿,香著呢!”
那濃郁的葷腥氣直沖鼻腔,對常年吃素的慕容盈盈來說,無異于毒氣。
她猛地別開臉,像是躲避瘟疫,清澈的眸子里燃燒著怒火:“滾開!我不食葷腥!我吃素!”
“嗨,小菩薩還講究這個?”旁邊的趙尚湊了上來,一張臉笑得像朵皺巴巴的菊花。
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豁了口的粗陶大碗,里面盛滿了辛辣的烈酒,酒氣沖得人頭暈。
他不由分說地就往慕容盈盈嘴邊送,嘴里還念念有詞:“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光吃素多寡淡?來,喝口酒暖暖身子,驅驅這山里的寒氣!”
濃烈刺鼻的酒味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慕容盈盈敏感的嗅覺上。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嘔起來,粉嫩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連眼淚都快嗆出來了。
看著眼前這兩張寫滿戲謔的臉,她心中殺意翻騰,恨不得立刻召喚金剛護法,把這群褻瀆佛門的惡霸全都送去見閻王!
“嘿!不吃肉,不喝酒,還見酒就嘔……”
卓浪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慕容盈盈氣急敗壞的模樣,嘖嘖稱奇,“看來還真是個根正苗紅的佛門小菩薩!神了!咱們村長出去一趟,竟然真拐回來個尼姑!”
他眼珠一轉,仿佛發現了什么新大陸,猛地一拍大腿,興奮地嚷道:“哎!你們說,咱們是不是該再想法子弄個和尚回來?跟這小尼姑正好配個對!佛祖不也講個陰陽調和嘛?哈哈哈!”
“啊噗——”
卓浪這番驚世駭俗的配對論,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慕容盈盈的天靈蓋上。她眼前一黑,氣血翻涌,差點真的一口血噴出來。
和尚?配對?!
這種褻瀆佛門、侮辱清修的話,從這個混蛋嘴里說出來,竟然如此的天經地義、理直氣壯?!她氣得渾身發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個好辦!”
趙尚一聽,立刻來了精神,他搓著手,嘿嘿笑道:“我趙某人現在就能當場剃度!妹子你看,我這腦殼光溜不?絕對是做和尚的一把好手!”
“滾蛋!”
卓浪沒好氣地一腳踹在趙尚屁股上,把他踹了個趔趄。
他挺直腰板,對著慕容盈盈擺出一個自認為風流倜儻的姿勢,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別嚇著妹妹!要找也得找個像哥哥我這樣玉樹臨風、儀表堂堂的帥和尚,才配得上妹妹這閉月羞花的絕世美顏!妹子你說是不?你看哥這臉蛋,是不是老帥了?咱倆站一塊兒,那才叫一個般配,金童玉女,哦不,金僧玉尼!”
看著眼前這個痞氣沖天、滿嘴跑火車、如同流氓頭子般的家伙,厚顏無恥地自詡帥和尚要跟她配對,慕容盈盈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直沖頂門,燒得她理智都快崩斷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無恥!下流!混蛋!這荒村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我要把你們全都超度了!
就在村民們的議論和戲謔聲浪稍稍平息,各種目光還在慕容盈盈身上逡巡打量之際,異變陡生!
只見一直低垂著頭、緊抿嘴唇的小尼姑,霍然抬首!那雙盛滿羞憤與冰冷的眼眸,驟然間迸射出兩道難以言喻的燦金佛光!
那光芒并非刺目,卻帶著一種洞徹靈魂、俯瞰眾生的威嚴,如同實質的利劍,精準而霸道地刺入正嬉皮笑臉盯著她的卓浪眼中!
“嗡——!”
空氣中仿佛響起一聲低沉的梵音嗡鳴。
一瞬!僅僅是一瞬的接觸!
剛才還在品頭論足、眼神帶著幾分輕佻的卓浪,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了天靈蓋!他魁梧的身軀猛地一僵,劇烈地顫抖起來!眼中的神采瞬間熄滅,變得一片死寂的空洞,仿佛靈魂被瞬間抽離,只剩下一具被佛光支配的軀殼。
“嘿,老大,咋了這是?”旁邊的趙尚用胳膊肘捅了捅卓浪,擠眉弄眼地壞笑,“瞧你這直勾勾的傻樣,眼珠子都快掉人家小菩薩身上了!怎么,被佛主點化了?”
莫黑棍也嘿嘿笑著附和:“就是就是,老大你這眼神,比餓了三天的狼還綠!收斂點,小心小菩薩一個佛印讓你去西天見真佛!”
然而,他們的調笑聲未落——
“噗通!”
一聲沉悶的巨響,打破了荒村黃昏的喧囂。剛才還趾高氣揚的卓浪,竟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頭,雙膝一軟,結結實實地跪倒在慕容盈盈面前那布滿碎石塵土的地上!
力道之大,連膝蓋下的地面似乎都震了震。
緊接著,一聲飽含著無盡悔恨與痛苦的哭嚎,猛地從他喉嚨里爆發出來!
“我有罪啊——!!!佛祖在上,弟子卓浪罪孽深重,萬死難贖其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嬉笑聲戛然而止。村民們臉上的戲謔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錯愕與茫然。
發生了什么事?
剛才還好好的卓老大,怎么突然就給小尼姑跪下了?還哭得如此驚天動地?
卓浪卻渾然不覺,他涕淚橫流,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發出“咚咚”的悶響,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腦袋。
“弟子懺悔!弟子八歲那年還尿床,濕了娘親新縫的褥子……十歲,十歲就偷爬上墻頭,偷看了寨子里最美的張寡婦洗澡……弟子該死!十二歲,膽大包天,偷喝了爺爺珍藏了三十年、自己都舍不得喝一口的老酒’,喝得爛醉如泥……嗚嗚……幾年后更是不知廉恥,竟敢蠱惑寨子西頭大壯叔家那如花似玉的二閨女,跟她……跟她私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