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時晴是從趙廷珞口中得知楊勝秋去工部的消息的。
她怔住,蕭真夢中的那一世,郎秋白就在工部。
這一世楊勝秋高中狀元,又得馮恪器重,一進六部就去了戶部。
可現在是怎么回事?
這是要回到他應有的命運軌道了嗎?
為什么?
蕭真說過,這一世種種變動,全部源自于她。
那么楊勝秋去工部呢?
趙時晴想到她最近剛剛幫過的那個人——馮雅蘭!
可她也只是給馮雅蘭在紫竹觀里找了一個幫手而已,從頭到尾也沒有提過工部啊。
難道是
她的腦海里閃過一點微光,微光越來越亮,如煙火般炸開,萬千璀璨中,趙時晴想到了一種可能。
馮雅蘭和蕭真一樣,全都做了那個關于前世的夢!
蕭真的夢里,楊勝秋入仕便在工部,童州水患,他隨五皇子前往童州,落水而死。
趙時晴不知道馮雅蘭動過什么手腳,而這一世的楊勝秋,竟然也去了工部。
趙時晴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她看向小珞珞:“他是托了馮首輔的路子去的工部?”
趙廷珞搖搖頭:“那倒不是,去年的時候,欽天監收到過一封信,信中說今年夏中童州一帶會有特大水患,那封信沒有署名,也不知是誰把信帶進來的,欽天監查了很久,也沒有查到人,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趙時晴吃了一驚:“這么大的事不了了之?查不到這封信的出處就當作沒有?”
趙廷珞無可奈何:“是啊,欽天監那群混吃等死的,除了叫囂有外人進了欽天監重地之外,就什么都沒有了。
至于那封信的內容,既沒有上報皇帝,也沒有核實真偽,就被他們壓下去了。
可就在前天,都察院那位新晉的四大金剛之首吳御史的老娘,去白云觀上香,你猜怎么著,老夫人一個頭磕下去,祖師爺就顯靈了,竟然流下了兩行血淚,接著,祖師爺的手里就飄出一張黃紙,上面用朱砂寫著童州水患四個大字。”
聽到這里,趙時晴就知道這是誰搞出來的了。
蕭真!
蕭真早就決定,這一世,他要親自前往童州。
前世童州水患,死傷過萬,無數百姓家破人亡。
而這場水患中,人禍大過天災,這也是蕭真心里無法抹去的痛。
馮雅蘭或許也知道童州水患的事,但是她身在紫竹觀內,哪怕有幫手,她也只能局限在紫竹觀內,白云觀與紫竹觀相隔幾十里,這又是顯靈又是流淚的,堪稱大手筆了,不是她能做到的。
在趙時晴看來,這顯靈一事就是騙那些信徒的,只要蕭真買通一兩個道士,這件事就能辦得天衣無縫。
她問道:“后來呢,吳御史去這件事稟報皇帝了?”
“對啊,吳老夫人還沒到家,就讓人拿了那張黃紙,快馬加鞭到都察院報信了,吳御史拿到那張黃紙,二話不說就去面圣了。
他的身份,還沒到想見萬歲就能見到的高度,所以他在宮門外面磕得頭破血流,圣上這才知道他來了,這才見了他。
圣上得知祖師爺顯靈,非常重視,當下便讓人叫來了欽天令,欽天令終于想起去年他們收到的那封信了,估計是怕圣上查出來,便主動說了,不用想,被圣上訓了一頓,當時看到信的幾個人,全都罰了一整年的俸祿。”
趙時晴松了口氣,好在那群草包被罰了,否則她會氣得吃不下飯。
去年的那封信,不用問,也是蕭真寫的。
蕭真用心良苦,那群人卻不了了之。
“那現在工部豈不是更沒人愿意去了?”工部原本就是六部里存在感最低的,現在有了水患的傳言,那些削尖腦袋想往六部鉆的官員,怕是都要小心了,生怕一不小心就去了工部。
趙廷珞笑道:“其實每年都會有大大小小的水患,否則各地也不會有河工了,工部吃力不討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這次童州的事又是祖師爺顯靈,又是欽天監藏信的,鬧得有點大,無論是圣上還是工部都要重視起來。
所以楊勝秋想去工部,幾乎沒有障礙,他是大前天去的馮府,昨天調令就下來了。
他去戶部是馮首輔安排的,他要離開戶部,肯定也要通過馮首輔,但是馮首輔肯讓他去工部,倒是挺出乎意料的。”
趙時晴笑了笑:“馮恪也信了祖師爺顯靈,那就不算出乎意料,就是不知道會派哪位皇子前往,如今已經成年的皇子,能用的就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了。”
這次輪到趙廷珞怔住了,他訥訥道:“真的會派皇子去嗎?”
趙時晴信心滿滿:“不信你就拭目以待,看看會不會派皇子過去。”
次日,趙時晴便去找蕭真了,她知道蕭真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她更知道蕭真為何會這么忙,因為他急,急著回歸,急著以真實身份站在她的身邊。
想到這里,趙時晴便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蕭真果然又沒在,趙時晴也沒有立刻就走,她遛遛達達去了蘇記茶鋪,沒想到剛剛坐下,便聽到外面傳來喧嘩聲。
阿萍姐往外看了看,說道:“鬧市縱馬,沒有撞到人,倒是自己從馬上摔下來了,活該!”
趙時晴眼睛亮了,還有這熱鬧,她當然要去親眼看看。
她拉著凌波往外跑,茶鋪外面早就圍滿了人,趙時晴擠不進去,正著急呢,便看到打遠處跑過來十幾個人,看上去像是哪家的家丁。
這些人一過來就大呼小叫:“散開散開,有啥可看的,都走,快走!別看了別看了!”
看熱鬧的都是附近的小老百姓,見這些人如狼似虎頤指氣使,眾人便紛紛散去。
趙時晴和凌波也進了鋪子,坐在窗邊,透過敞開的窗子向外看去。
只見兩個人正小心翼翼扶起地上的傷者,傷者嘴里不干不凈,顯然傷得不重。
那人一身張揚的大紅,像一只受傷的大公雞。
有人趕來馬車,那人被抬上馬車時,趙時晴看到了他的正臉。
魏無病!
就是魏雅兒的那個孿生兄弟,魏老夫人的侄孫子!
前陣子魏無病四處找她,害得她不易容就不敢出門,不是怕了這廝,而是不想麻煩纏身。
趙時晴目光冷冷,自從來了京城,她見過的勛貴子弟也不少了,可這般囂張的,除了朱玉那個死太監,就是這個魏無病了。
今天是在鬧市中縱馬,而上次,卻是在國子監外。
魏老夫人還真是老母雞發瘟,下不出好蛋。
朱玉如此,魏無病亦如此。
好在今天老天開眼,沒有傷及無辜。
魏無病罵罵咧咧走了,這件事算是掀過去了。
只是趙時晴萬萬沒想到,魏無病當天晚上竟然死了!
消息傳來,趙時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錯,他白天才從馬上摔下來,小腿斷了,骨頭已經接上,并無大礙,太醫讓他臥床好生養著,誰能想到,晚上就死了呢。”
泥鰍把從街上聽來的消息告訴大家。
“對了,那位長嶺縣主太過傷心,親手殺了那匹馬。”
長嶺縣主就是魏雅兒,也是趙廷暄的未婚妻。
眾人全都倒抽一口涼氣,真沒想到,這位長嶺縣主還是個狠的。
趙時晴問道:“那有沒有人知道,魏無病究竟是怎么死的,傷筋斷骨也死不了人啊。”
趙時晴的疑問很快便有了答案,這答案當然還是趙廷珞給的。
魏無病受傷不能下床,就在床上發脾氣,大喊大叫,還用藥碗砸傷了兩個丫鬟。
魏雅兒心疼自家兄弟,見他不肯喝藥,就親手端了湯藥送過去。
魏無病給她面子,把那碗湯藥一口氣喝完,沒過一會兒,就七竅流血而死。
現在魏家的人已經封鎖了消息,但是難不住小珞珞,還是打聽得一清二楚。
趙時晴:“難怪魏雅兒要當眾殺馬,她是想禍水東引。”
趙廷珞:“可能是吧,畢竟她明年就要大婚了,即使兇手另有其人,她是被人算計的,魏無病也是死在她手里,這件事若是傳出來,她的名聲就毀了。”
趙時晴心中一動,如果魏無病是摔死病死,或者是被仇家殺死,他的死全都影響不到魏雅兒。
可是如果他是死在魏雅兒手里呢?
就像現在這樣,魏雅兒給他送藥,他喝完藥就死了?
哪怕查出魏雅兒是被人陷害,魏無病也是死在她手里。
趙時晴的心怦怦直跳,姐姐,她想到了姐姐!
趙廷珞沒有留意到趙時晴眼底的變幻,他繼續說道:“這個魏無病也是惡貫滿盈了,姐你知道嗎?瓷器街上有個擺攤的老漢,因為病了,就讓孫子替他出攤,他孫子年方十四,生得眉清目秀,不知怎的,讓魏無病看上了,那日魏無病過去時,恰好孫女去給弟弟送飯,魏無病見姐弟倆全都生得好,竟然將兩人一并搶走!
幾天后兩人被送回來,都是一身的傷,魏家的人扔了二十兩,讓他們去看傷。
當天晚上,那個姐姐就懸梁了,弟弟雖然活著,卻變得癡癡呆呆。
老漢本就病得不輕,一氣之下也死了。
現在就是告狀都不行,兩個苦主死了一個,那個弟弟雖然活著,卻癡癡呆呆,天天坐在街邊,靠著好心人給口吃的。”
趙時晴聽得來氣,恨不能把魏無病拉起來鞭尸。
魏家兄妹沒有住在寶慶侯府,魏家在京城原本就有宅子,魏雅兒時常被麗太妃叫進宮里,魏無病是男子,不能住在宮中,便住在魏家的宅子里,那里也就成了他為非作歹的地方。
“魏雅兒經常住在宮里嗎?”趙時晴問道。
趙廷珞搖頭:“她剛到京城時,就是陪著魏老夫人住在宮里,后來便傳出閑話,皇后娘娘便讓她回魏家住了。”
趙時晴一怔:“什么閑話?”
趙廷珞:“就是當年王皇后的那個侄女的事啊,有人把魏雅兒比作小王氏。”
趙時晴想起來了,王皇后是太上皇的廢后,就是因為這件事被廢的,小王氏是她的侄兒,那時經常住在宮里,后來做了世子妃,不但生了一個父不詳的孩子,還把世子給害死了。以至于很多人認為,小王氏的孩子是太上皇的種。
永嘉帝最看重自己的名聲,自是不想步太上皇后塵,魏老夫人是老太太,住在宮里也就罷了,魏雅兒還是未出閣的姑娘,自是不能讓她留在宮中。
趙時晴問道:“也就是說,哪怕現在魏無病死了,魏雅兒也是要住在魏府的?”
趙廷珞點頭:“對,再說,攤上這么大的事,她也不能離開,她還要給魏無病辦喪事呢。”
“小珞珞,魏雅兒害死魏無病的消息,你準備賣出去嗎?”趙時晴問道。
趙廷珞的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姐,這么驚天的消息,如果是別人,我一早就賣出去了,可這人是魏雅兒,她是姐的準二嫂,姐若是不讓我外傳,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爛在肚子里了,我保證誰也不講。”
“不!”趙時晴說道,“你不要給我面子,這個消息,你要立刻傳出去,能多賣幾家嗎,還是只能賣一家?”
趙時晴不懂行情。
小珞珞:“可以多賣,就是每家的銀子要少一點,如果只賣一家,就多賣一點,不過全都差不多,姐讓我多賣,那就多賣!”
趙時晴笑了:“好,我希望兩天之內,這個消息傳遍京城大街小巷!”
小珞珞拍著胸脯:“姐,你若是著急,我就讓趙廷鋼趙廷鈺他們幫幫忙。”
趙時晴想起來了,鋼鈺兄弟手下有一群小乞丐。
不過那樣一來,小珞珞就要虧本了。
趙時晴讓凌波拿來五百兩銀票,全都塞給趙廷珞:“拿去讓趙廷鋼請那些小兄弟吃雞,余下的給你買糖吃。”
趙廷珞也不客氣,接過銀票,說道:“姐,你放心吧,別說京城的大街小巷,我保證這件事會出現在兩日后的朝會上。”
“好,就看你的了!若是銀子不夠,一定告訴我,姐啥都缺,就是不缺銀子!”趙時晴一副暴發戶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