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脫離那個該死的改造農場回到京城了......老娘這輩子再也不愿意過那種窮困潦倒毫無希望的日子......如果下次再出現這種局面，老娘寧愿死......”
安頓好了簡陋行李之后，滿臉滄桑且有著明顯皺紋的白雪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出一口氣，狠聲狠氣地說道。
“是啊，那種日子我也不想再過了......以當前的形勢來看，那樣的局面重復出現的可能性已經非常非常低......”
同樣呈現出明顯老態的王維明掏出剛買的‘大前門’，點燃一支之后狠吸了一口，再舒服地嘆出一口氣說道。
按照他倆在農場里提前得到的消息，他倆本來要在春節之后才會被安排回京。
但是因為王維明的老上級，醫衛部門的老大李子安從中活動，他倆才得以提前大半個月脫離改造農場。
“這次的調令下達得很突然，我倆又是接到調令就啟程，唯光都還不知道我倆已經回來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工作上肯定已經來不及安排。明天去部里完成報道之后，我們先去一趟唯光家里問問秀云的近況，然后趕緊去李部長家里拜年并感謝......”
白雪莉定了定神，開始計劃明天的行程。
王維明立即點頭。
在農場里時聯系不便。他倆很長時間才會與二弟王維光想方設法地通上一封信。
與楚秀云之間則是完全斷絕了聯系。
與王維光之間的上一封信還是一月初才交換過。
王維光在信上說楚秀云考上了北大即將入京。后來如何他倆就不知道了。
“也幸得秀云在鄉下嫁了一個超有能力的優秀男人，才能把老二兩口子照顧得那么好。聽老二說那人各方面都還不錯，而且他們已經有了三個兒子......我可得好好看看。”
說起楚秀云這個從小就丟掉了的女兒，王維明很有些感慨。
當初王維光夫妻倆被下放之時，還沒倒下去的王維明為了照顧他們，就特意找了關系，讓與他不在一個戶口本上的楚秀云下鄉到王維光改造農場所在地插隊當知青。
當時以楚秀云‘獨生子女’的身份，以及她可以頂她養父或養母班的客觀條件，她其實完全可以不用下鄉。
但是楚秀云為了血緣親情，終究還是選擇了委屈自己。
而就在楚秀云下鄉不久，王維明自己也被下放。
不但之前承諾定期打給楚秀云的錢票無法兌現，甚至就連對外通信都受到了限制。雙方之間完全處于失聯狀態。
王維明因此感到自己頗有些對不起楚秀云。
也幸得楚秀云的運氣不算太差，在鄉下遇到了被王維光贊不絕口的陳國泰......
“優秀男人？鄉下男人的見識就那么一點，再優秀又能優秀到哪里去？我家秀云那么漂亮那么出色，就是在京城里也能隨便挑男人。我看那個陳國泰多半就是見色起意......”
見丈夫的言語之間對那個‘陳國泰’頗有贊許，白雪莉嘴角一撇，很沒好氣地說道。
‘呃......’
王維明頓時一滯。
他看了看老妻想說點什么，但只是動了動嘴角，最終沒有說出口。
多年夫妻下來，王維明對白雪莉的一切想法都非常清楚。
當年白雪莉把漂亮大方柔順聽話的楚秀云視為了最大的籌碼，迫切地想讓楚秀云嫁給他的頂頭上司李部長的獨生兒子李志軍，以便讓他仕途順遂。
但是李志軍卻一直都沒有明確表態接受。
后來一切就物是人非......
“秀云不但已經嫁人，連孩子都有了三個。老白不會還想著那事吧......且不說志軍現在結婚沒有，就算他還沒有結婚，以他本就心高氣傲的脾性......他當年都沒有接受秀云，更何況現在？”
思慮及此，王維明禁不住無語地微微搖頭。
不過白雪莉既然沒有明著說出這個想法，王維明也不好就此發表意見。
“老大和老三家里，我們要不要去看一下？”
王維明想了想說道。
革命勝利之前，王維明和白雪莉曾經生了一個兒子養在老家。
丟失楚秀云之后又生了一個女兒。
現在他借兒子和小女兒來岔開話題。
然而王維明不說起這一茬還好。他一說起‘老大’和‘老三’，白雪莉就陡然色變。
“老王，你千萬別提那兩個白眼狼！老娘這輩子就算孤零零地死在家中，也絕對不會登那兩個白眼狼的門！我也永遠不會讓他倆登我的門！我可給你說，你官復原職的事情連通知都不能通知他倆！”
白雪莉眼里透射出濃厚的怨恨，臉容扭曲，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尼瑪！我怎么偏偏提起了這回事？”
王維明心里大為懊惱，恨不得甩自己嘴巴一巴掌。
在那個特殊時期里，很多下放官員的子女為了能保住工作或者繼續留在城市里，一般都會登報聲明與父母脫離關系。
這其中有極少數子女還會對父母進行‘二次傷害’。
很不幸的是，王維明家的‘老大’和‘老三’就屬于那極少數。
白雪莉或許可以諒解兒女前者的行為，卻對‘二次傷害’永遠都無法釋懷。
那道濃厚陰影在她有生之年根本就不可能散去。
“老白，千萬不要這么激動。現在好不容易要過上好日子了，你可一定得注意自己的身體......”
王維明擔心白雪莉氣出個好歹，連忙柔聲安慰。
‘砰砰砰’
房門忽然被輕輕敲響。
“有人來了。”王維明連忙提醒白雪莉。
白雪莉立即收起怒色，抬手用力地抹了抹臉龐讓面皮松緩下來，然后向王維明點了點頭。
“外面誰啊？”
王維明站起身一邊走向房門一邊發聲問道。
“王叔，白姨，我是志軍啊。你們還記得我不？”門外一道清朗聲音響起。
“志軍？李志軍？他這個部長公子來這里干什么？”王維明頓時一愣。
“老王，是志軍，是志軍啊！你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開門啊！”
白雪莉看到王維明頓住腳步，立即催促起來。
因為過于激動，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啊？哦......志軍還請稍等。我這就給你開門。”
王維明反應過來，連忙面帶微笑地上前擰開房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