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范婷的請求，鐘晨暮似乎找不到理由拒絕。

于情，她與郭陵一樣，都是自己最早施展系統的能力救出來的拼圖小隊成員，可以說居功至偉；于理，現在聯合政府的組建有劉老頭牽頭，拼圖小隊的日常管理有葡月牽頭，似乎她唯一可以做出貢獻的就是跟著自己去尋找氫辰的下落，以及幫助氫族對付王八族。

可是，這件事情的參與者真的是越多越好嗎？

郭陵的際遇讓鐘晨暮改變了最初的觀點。

顯然，王八族已經有了防備，而且采用了較為平滑的方式，將郭陵支到遙遠的雙魚-鯨魚超星系團去了，讓他在須彌星昆侖市尋找自己失蹤的妻子。

盡管這件事情的啟示是：最好不要在無名市以外進行交流，否則隨時可能在王八族的監控之下，這樣一來，幾乎等同于裸奔，所有的計劃它們都能提前知曉。

但如果鐘晨暮他們因此而無法在無名市以外進行任何彼此之間的交流，帶上一群人和他自己一個人單槍匹馬，又有什么本質區別呢？在虛擬形態之下，游戲規則本來就變了，并不以人數而論成敗。

將所有這一切都想明白，其實并沒有花費鐘晨暮多少時間。

他對范婷點了點頭：“范姐，沒問題。其實，你用不著搞的那樣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呢。”

范婷松了一口氣，連忙表態：“放心，我不會拖你后腿的！我什么苦都能吃。”

鐘晨暮笑道：“我們都已經認識這么久了，用不著這樣。當時我們一起將葡月給找了回來，這回，我們就一起沖出無名市，去解決更大的問題吧。”

“就等著你這句話！”

解決了范婷的訴求，鐘晨暮覺得已經到了重新向太白星出發的時候，然而，經過了一晚上的思考，他決定在出發之前再做一件事情。

第二天一早，他便找到了葡月。

她正對著掌心里的一面小鏡子畫著口紅，見鐘晨暮走進她的辦公室，抿了抿嘴，斜著臉沖著他嫵媚一笑：“鐘隊長有何貴干啊？我還以為你已經進入宇宙虛空了呢。難道是懷念我的溫柔鄉而遲遲不走嗎？”

還是這樣的風格。這一點，只有處于私下狀態的獲月可以與她相匹敵。

不過鐘晨暮覺得自己的臉皮似乎也在變厚，并沒有再出現最早在城隍廟或者樂游亭的時候，面對葡月時的那種不知所措了。

他回應了葡月一個神秘的笑容：“還真需要依靠葡月姐姐你呢。”

“哦？”葡月合上了小鏡子，正面轉向鐘晨暮：“真被我說中了？這么一大早，你也太猴急了吧？可以理解，畢竟年輕嘛，不過，可以把辦公室的門關牢并且鎖上嗎？”

“......”

見鐘晨暮的臉上終于又浮現出了她曾經熟悉的窘態，葡月大笑：“哈哈哈哈，不逗你了，說吧，需要我做什么？”

鐘晨暮調整了一下表情：“我想對整個無名市的人做一個演講。”

葡月一愣：“對所有人嗎？”

“最好是所有人。”

“這個......有點難辦呢，畢竟無名市有一百多萬人。”

“不難辦，我們找一個最大的禮堂或者會場，我在那里發言，然后通過現場直播的方式，推送給沒有到現場來的人就好。”

葡月滿臉疑惑：“我沒聽懂。如何實現這一點呢？”

“你就安排場地即可，然后盡量讓會場坐滿，其它的，交給我就好。”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那就肯定是有辦法。”

葡月倒也沒有糾結，起身扭動著豐滿的身姿便走出辦公室去交代相關事項，路過鐘晨暮身邊時，留下一片濃濃的香水味。

十二使徒的效率是驚人的，再加上拼圖小隊本身在人們心中的影響力，這樣的活動很快便組織起來，公告和通知一招貼在無名市各處，報名的人便絡繹不絕，很快就報滿了。

演講的場地放在了翠云廊入口處的那個大禮堂。那是葡月和鐘晨暮都無比熟悉的地方，也是葡月走向瘋狂的開始。

在鐘晨暮看來，葡月選擇那里，便已經意味著她已經不再怯于直面自己血淋淋的過去。而只有敢于直面自己不堪回首過去的人，才能真正灑脫地奔向未來。

再次回到這個大禮堂，鐘晨暮無比感慨。臺下已經座無虛席，黑壓壓的一片，正如曾經發生過的一樣。

“但是，悲劇不會重演了......”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了自己的講話。

“親愛的各位無名市同胞們，你們可能并不認識我，但是很多人可能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叫鐘晨暮。在此前那個讓我們不得不自相殘殺的荒誕游戲當中，我是拼圖小隊的成員，你們當中的很多人也曾經加入了我們拼圖小隊，或者在最后階段勇敢地支持過我們，為此，我深表感謝。好在那個階段已經過去了，拼圖小隊盡管依舊存在，規模卻已經縮小了很多，所做的事情也與當初為了爭取游戲的優勝時截然不同......”

“......但是，我們的目的和初心一直沒有改變，那就是：要讓我們無名市的文明找到宇宙當中的同類，讓我們的文明完整起來，同時，讓每一個至親失聯的‘殘缺者’破鏡重圓。現在，無名市與太白星，與整個宇宙都已經實現了開放邊界，我們不再如同以前一樣是一個封閉的世界，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是其它宇宙族群放在封閉容器當中的盆景......”

“......面對新的無限的可能，我們也需要做出一些改變，無論是我們每個個體，還是無名市作為一個整體。為此，我在此宣布兩件事，它們都是我經過過去這段時間的思考和實踐的結果，相信你們會有興趣了解和嘗試......”

“......第一件事便是：我們每個人到底是以怎樣的形態而存在的？可能大家會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不，并非如此。我們擁有實實在在的肉體，所以我們便認為我們是以肉體形態而存在，這個認識，對，也不對。因為，我們并非僅僅以肉體形式存在。我們并非祖祖輩輩就生長在無名市的，并非在這里從最基本的單細胞分子進化而來的，我們是以一種虛擬形態，一種數字化形態被復現而來的。因為我們曾經生存在宇宙中遙遠的另外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位于本星系銀河系當中的太陽系，它叫做地球，因為種種原因，它不再適合居住，我們不得不將我們的文明數字化，往宇宙里播發，因緣際會之間，在這里被氫族復現成了無名市文明，重新擁有了肉體或者具身形態......”

“......如果要打比方，很久以前，我們在地球上有一部里程碑意義的動畫電影，叫《哪吒2》，在其中就有主人公哪吒和敖丙的靈魂被重新具身化的情節，我們就相當于哪吒和敖丙，而氫族就像是我們的太乙真人......”

說到這里，臺下有好些人發出了會心的笑聲。

鐘晨暮笑道：“看來不光我一個人對于這部久遠的動畫電影有記憶或者印象，好的作品，哪怕穿越時空也足以留存。”

插曲過后，他繼續往下說道：“這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具身和虛擬兩種存在形態，在無名市，在我們自己的文明場域內，我們以具身形態存在，但是，一旦離開無名市，離開我們的文明場域，我們就可以切換為虛擬形態，因為這是宇宙當中那些更加發達的文明所存在的形態，比如氫族，比如氦族，宇宙之大，肯定還有更多這樣的族群。我將這樣的存在形態稱之為‘虛實二象性’......”

臺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豎起耳朵聽。剛才由《哪吒2》掀起的一點小波瀾歸于寂靜。

“......目前，我們當中，包括我自己在內，只有不多的人真正領悟到了‘虛實二象性’并且能夠自由地切換兩種形態，但是，今天，從現在開始，我要讓我們所有人都掌握它，你們將跟我沒有任何區別，你們就是我！”

說到這里，鐘晨暮的情緒激動起來，他閉上雙眼，身體微微抖動，大口的深呼吸讓胸口的起伏格外明顯。這些天，他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時機，腦海中的系統雖然已經完全運轉，但一直也沒有給他提示，到底何時可以完成這件事。他曾嘗試過，但似乎并沒有成功，只能一個人一個人地去“點撥”，先后幫助郭陵和范婷等人掌握“虛實二象性”。可是，這樣幫助一兩個人可以，十個八個也行，但要讓整個無名市的人都掌握，恐怕得累死，但是，他又不想放棄任何一個人。

之前也并非沒有成功的先例，那便是在“歸一”游戲最緊急的關頭，他在面對氫憶進行談判的時候，通過一次性的重置，讓無名市的每個人都“重置”了一遍。

因此，他判斷，做這樣事情，需要契機。如果等不到，那就去創造。

今天這個無名市所有人都參加的大會，就是這個契機。

盡管目前大禮堂里只坐了幾千人，但他相信，很快，整個無名市，所有人都能夠感知到這里發生的一切。

因為，“你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