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云姝窄小的破屋，這里家徒四壁，云姝放了什么東西在何處都分外清楚。而且他記得昨日在云姝院中時還看見那副刺繡被放在屋子的角落，怎么會這么快就弄丟了？
他心中不由得起了幾分狐疑，不由得再問了一遍：“你確定？當(dāng)真是弄丟了？”
云姝頓時垂下了眼眸。
夜凌有些無奈，他都已經(jīng)快習(xí)慣了，什么事都要問清楚兩遍。凡事問云姝，第一遍按照云姝的性子絕不會說，反而要袒護著武媚兒。等到問第二遍，云姝心虛的時候，他才能確定云姝確實是受了欺負。
他頓時皺起眉頭：“之前武貴妃不是同朕承諾過，那幅花樣的刺繡不會再用了嗎？又不是她親手所做，難不成武媚兒還要用此物當(dāng)做太后生辰宴的賀禮不成？”
云姝搖頭道：“當(dāng)然不是。”
“那一日，娘娘自知犯了錯之后，便再也沒有提過用那幅百花宴的刺繡作為生辰禮物。”
夜凌挑眉：“哦？那這一幅百花宴的刺繡又去了何處？”
“是……刺繡是被娘娘要了去。娘娘覺得看到此幅刺繡便會想起皇上對她的責(zé)罰，覺得很不吉利，便讓臣妾燒掉了。”
聞言，夜凌頓時大驚：“燒掉了？！這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皺起眉：“那副刺繡如此精美，你又在上面花了多少功夫，這種漂亮的藝術(shù)品，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就燒掉，”
“武貴妃還說什么因為看到那副刺繡會讓她想起這個責(zé)罰。真是笑話！”
“朕之所以責(zé)罰她，不就是為了讓他記住此事嗎？她反倒倒反天罡，為了逃避此事，還將這部刺繡給燒了。”
夜凌頓時站起身來：“那一副刺繡是朕你親眼看著你繡的，花了如此之多的心血，卻被她直接付之一炬，白白浪費了你如此多的心血！”
“朕實在看不下去，你便等著，朕便為你討回公道。”
云姝搖了搖頭：“皇上且慢，臣妾覺得娘娘也并非故意的。事后，她又找奴婢問了其他宮宴手工的法子。”
“這一次，她的生辰禮物也是百花宴的仿作。由此可見，娘娘并非故意要忘的此事，而是已經(jīng)吃一塹長一智，打算用此物來表達對皇上和太后的歉意。”
夜凌問：“她又要送一幅百花宴？該不會還是你繡的吧？她又不會刺繡，為何還要送這個？”
云姝微微一笑：“臣妾給娘娘出了個主意，既然娘娘不會刺繡，便可用真花曬成干花，貼在其上，也能夠?qū)崿F(xiàn)栩栩如生的效果。”
“排版整齊的話，也能夠以假亂真，達到八九分相似。那樣也定是極為賞心悅目的。”
“而且，真花也代表真情，比起金銀的刺繡雖然并不貴重，卻能夠體現(xiàn)出娘娘的一片心意。”
聽到這個主意，夜凌頓時眼前一亮，看著云姝的眼神都高看了幾分：“沒想到你還有這般巧思，想出了幾個主意都這般好用。”
“若是云姝你是個文官將領(lǐng)，靠著你這滿腦子鬼靈精的腦袋，竟然能夠官運亨通，一路坐上權(quán)臣之位。”
云姝垂下眼眸：“臣妾一頓對文墨都不太相通，怎么會比得上前朝各位官老爺？”
夜凌對此倒是持不同意見：“那些在前朝做官的官員們倒未必比得上你們滿腹心計，只不過是因為你們身為女子，從小接受的便是相夫教子、賢良淑德的教育罷了。”
“若是你們讀過書的話，跟尋常男兒相比，朕覺得憑借你的才情倒也不會比那些文人酸儒要差。”
云姝愣了一下，沒想到夜凌對她的評價如此之高：“皇上何出此言？臣妾怎么能夠跟他們相比呢？”
夜凌倒是覺得理所當(dāng)然：“自然是因為眼見為實，朕見過不少文人，一個個都跟木頭似的，在課堂上聽著上面的夫子講經(jīng)，但實際上聽到耳朵里的沒多少。”
“而且一個個都迂腐不堪，學(xué)了那些所謂的圣人訓(xùn)誡，便自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學(xué)富五車了。”
“實際上思想頑固不化、不知變通。在做文章方面，都做的一般，更別提為政辦實事了。”
“哪里像云姝你這樣，腦子一轉(zhuǎn)便想出一個主意，還總是能夠讓朕感到驚喜。”
夜凌對云姝倒是真心實意的贊嘆，一半原因是因為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心中心悅云姝，自然覺得云姝樣樣都好；另外一半原因則是因為光從云姝想要送百花宴給太后那一刻起，便能看出來他是個頗有才情的女子。
一是因為她知曉前朝皇后送百花宴給太后的美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的。比如武媚兒，就半點兒不知道這個典故；而宮中其他人即便知道，也不會想到這一茬去。
大多數(shù)人都只是對太后喜佛的這一點投其所好，送的都是一些佛珠、佛像之類的千篇一律的東西。雖然不至于出什么差錯，但是同樣也沒有什么叫人驚喜的，反倒是因為送的多了，看的叫人覺得沒有誠意，只是走過場、隨大流一般。
而云姝這番禮物卻別出心裁，如果是用金銀繡線繡，價格昂貴，有富麗錦繡之意；而若是用了真花，則有真誠之意。
無論怎么說，云姝這兩個主意都可以說是天衣無縫。夜凌都能想象到，云姝若是官員，給上級送禮，憑著這一手送禮的技術(shù)，也足夠讓她官運亨通。
想到這兒，夜凌有些失笑。
可惜云姝并非朝廷官吏，否則他不知道要多倚重她呢。
云姝看皇上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目光一閃，很快換了一個話題：“皇上，娘娘她自己也是頗具情調(diào)，決定做一件百花衣裙，已經(jīng)連夜讓繡工趕制。”
“到時候出場時，會有宮女們拿著鮮花灑在四周，到時候皇上一定會被驚艷到。”
夜凌想了想，那副場景確實還挺不錯，不過倒也沒有極度出彩。畢竟之前也有后宮妃嬪為了討好他，用過這一招吸引他的注意。
很快，夜凌便轉(zhuǎn)移了話題。
關(guān)于武媚兒的話題，轉(zhuǎn)移到了云姝所送的賀禮之上。夜凌問：“云姝，這一回你打算送給太后的那份禮物已經(jīng)作好了嗎？”
云姝點了點頭。
“從確定好所繡物品之后，臣妾就已經(jīng)開始日夜不停的繡了。”
夜凌露出笑容：“真想看看你到底繡成什么樣子了。”
云姝勾起嘴角，從一旁的錦木盒子當(dāng)中，珍而重之地將里面的繡樣拿了出來。
放到桌上的一瞬間，其上金線反射出來的金光，便讓夜凌有些睜不開眼。等適應(yīng)了之后睜開眼再看，衣服潑墨一般淋漓盡致的蘇繡《游子吟》出現(xiàn)在眼前。
上面每一筆針腳都恰到好處，絕沒有一絲一毫的錯漏。而且是皇上他自己的字跡，顯得更加狂放不羈。
金色的繡線在其上宛若真的毛筆沾著金箔繪制一般，在紙面上留下瀟灑又肆意的痕跡。
夜凌看了大為滿意：“太后一定會喜歡你這件禮物的。”
云姝做出拍了拍心口、放松下來的樣子：“既然這樣就好，皇上的眼光，臣妾是相信的。臣妾之前還擔(dān)心自己繡的不好看呢，皇上如今這么一說，臣妾的心頓時放下了。”
夜凌不由地失笑，“你何故如此擔(dān)憂？”
“怎么？你莫非是對朕的說法不夠自信，還是覺得太后認不出來朕的筆跡？”
“當(dāng)然不是。”云姝急忙否認：“臣妾只是對自己的繡工不太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