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住。
莊文雪跟紀仲輝齊齊愣住。
他們早猜到，事情瞞不住葉輕，也做好被她戳穿，從此形同陌路的準備。
即便不是陌生人，也該提防跟戒備，警告魏家不許再跟他們來往才對。
可現在，她說要一起住。
“你不害怕嗎？
我們殺過人。”
莊文雪問。
無論直接還是間接，他們都是劊子手。
葉輕搖搖頭，表情很認真地承認。
“我也殺了很多人。”
莊文雪：“……”
她扶了扶額，“不要在法官面前亂說。”
嗯？
可我說的是真的啊。
葉輕轉頭，想讓魏雋給她作證。
魏雋：“……”
這種把你送進去的忙，我幫不了。
她還在冥思苦想呢，紀仲輝就已經先一步把傘罩在了她的頭上。
飄落的雨水沒了，男人的黑色大衣擋住了冷風。
他低頭看著葉輕，第一次越過妻子問：“你會歡迎我們嗎？”
成為你們的鄰居。
“會。”
葉輕的回答毫不遲疑，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兩人的身影。
莊文雪終于還是卸下了心防，也答應了下來。
之后魏雋跟葉輕一塊給兩座墓碑鞠躬，簡單祭拜后才下了山。
上車后，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打濕了。
“趕緊擦干，穿我的毛衣，你的外套濕了。
頭發我來弄，你把毯子先蓋上。”
“不用那么夸張。”
“怎么不用，你現在身體不能感冒。”
兩人的對話引起了葉輕的注意。
察覺到她的視線，莊文雪笑了笑，手放到了肚子上。
“昨天我去醫院查了，黃酮體升高，應該是懷孕了。”
瞬間，葉輕瞪大了眼睛，定定也看著她的肚子。
莊阿姨，有寶寶了。
魏雋聞言也立即恭喜他們，“那是要注意一些，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聯系我。
實驗室那邊有比較好的設備，可以應付比較多的突發狀況。”
莊文雪這回沒客氣。
本身他不提，她也要拜托閨蜜的。
畢竟她現在是高齡產婦，生孩子會比較危險，有萬全的措施會比較安心。
葉輕也很高興。
盡管還只是一個小胚胎，但她還是過去好奇摸摸莊文雪的肚子。
真好。
如果爸爸媽媽是莊阿姨跟紀叔叔的話，肯定能給他/她很多很多愛，很多很多幸福的。
今天來，她只是為了求證事實，并不打算做什么。
論人命，她手上的血不比任何人少。
但她們都完成了自洽。
多年前莊文雪下定決心，舍棄親人的那一刻，成就了如今的她，就跟葉輕走出邊境是一樣的。
搬家過程并不復雜。
為了妻子更好安胎，紀仲輝幾天內就全款買下了魏家臨近的房子，安排好一切瑣碎入住。
魏太太也是第一次看到夫妻倆的相處模式，不由也是嘆為觀止。
“你這老公沒白找，簡直是優質股。”
莊文雪在一邊悠閑地給她泡咖啡，聞言笑了笑，走到桌邊拿起繪本翻看起來。
這就是葉輕識破漏洞那一本。
可實際上，她并沒有發現。
回家后，還是她讓紀仲輝找出來的。
小時候，紀仲輝送過她很多書。
而這本，是臨別前，他去探病時送的。
《白雪公主》。
公主遭到迫害，逃進森林，最終卻沒躲過毒蘋果。
死后王子路過，吻醒了她。
很無稽的一個童話。
現在看，基本可以定性為侮辱尸體罪。
但少年情懷，當年的紀仲輝送這本書是有寓意的。
他渴望能拯救喜歡的女孩，不惜一切代價。
大團圓結局的最后一頁，后下角的位置是少年用鉛筆畫著兩個小人。
立領校服，少女長發披肩，少年側目望著她，仿佛長久的守護。
下方是別別扭扭的一顆心。
他的那邊大，她的這邊小。
婚后他去做陶土杯，畫出這顆心送給她時，還被她笑話。
一個理工男，對稱比例都掌握不好。
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是年少時，紀仲輝隱秘的喜歡。
他鼓起勇氣送出的書冊，付出一切的告白，以及永遠無望的回應。
魏太太湊過來，看到那顆心，頓時揶揄起來。
“哎喲，你倆老夫老妻的，還整這么多花活，給我看得都臉紅了。”
恰好紀仲輝路過，聞言腳步一頓，耳根隱隱有些紅了。
莊文雪看了他一眼，失笑道：“真有心思，也不會這么笨了。”
她房間里全是法律條文，比理工男還要冰冷。
怎么會喜歡童話故事？
借繪本，不過是找他說話的借口罷了。
全校第一的美少年，先情竇初開的那個人，其實是她。
所以那么多年，她都沒看完這本書，也沒發現少年的心意。
正月十五還沒過，全國十萬人信訪就有了結果。
鑒于主謀同時也是受害者，且追訴時效已過，視情節決定，全員無罪釋放。
這一結果出來，所有人都在歡呼。
而許多維護公序良俗的專家被打臉，扭頭就發表了寬赦家暴反殺案例，將增加犯罪率。
并且以當初論壇的截圖為例。
許多人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想要親人去死，心理扭曲偏激。
這部分人或許從中捕捉到靈感，進而激情犯罪。
不過沒幾天，婚姻法案將重新修訂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家暴’概念將被徹底廢除。
任何婚姻存續內，家庭當中實施的暴力，都將正式并入故意傷人犯罪當中。
而養老機制也要將女性解脫出來，若強行被迫贍養，可訴諸法律。
條文詳細清晰，大概披露的幾點就已經引發了公眾的強烈共鳴，并且牢牢堵住了專家們的嘴。
千千萬萬受到壓迫的女性涌入官微致謝，感激律法的修訂者。
而這一切進展能如此迅速，全靠葉輕跟莊文雪。
葉輕有實權，而莊文雪是條文方面的專家。
而中海職位恢復后，這樁法案的修訂，也讓莊文雪的第一法官的位置再也無法撼動。
赴任的前一天，她把那幅《天使與惡魔》的畫送給了葉輕。
“下次回來，也不知道你會成長到什么地步。
但是葉輕，無論你有多大的心思，都別忘了身邊的人。
你的命，有很多人比你更在乎。”
她摸著小孩的腦袋，語重心長留下了這句話。
葉輕抱著畫，站在路口目送他們離開。
心里卻是受到了觸動。
莊文雪是迄今為止最接近她老師的人物。
也同樣最懂得如何讓她惜命。
讓她不要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