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旭最后還是沒見武英秀。
武慕悅夫婦走了，他就歇下了。
等天一亮，他就進宮求見皇上。
皇上去上朝了，他就在勤政殿外跪著，直到皇上回來。
皇上看著他跪得筆直的身影，問道：“來了多久了？”
武元旭道：“不久，只是一會的時間。”
身旁的太監(jiān)回皇上道：“武將軍來了有一個時辰了。”
皇上狐疑道：“想為你弟弟求情？”
武元旭搖頭，他高喊道：“臣懇請戍邊，世代鎮(zhèn)守云南。兵力由朝廷調(diào)派，三年一換，絕不會重蹈覆轍。”
然后重重伏地，垂首聽令。
皇上嘴角抽搐，淡淡道：“誰給你想的主意？”
武元旭抬首，認真道：“臣自己想的。”
“這次兩省之禍，皆是由云南屯兵才起的。屯兵久了，手握實權的將軍們耀武揚威，漸漸就不聽指派。”
“時間長了，野心也就大了。”
“是絕對不能姑息的。”
皇上道：“如此折騰，軍費必然耗損，戶部不會答應的。”
武元旭道：“可以用云南的稅收抵扣，三年裁換一次，動不了戶部的根基。”
“要想天下太平，就得做出取舍。”
“戶部雖然少了云南的稅收，可朝廷再也不用擔心云南的駐軍會反，在貴州龍里設下監(jiān)察史，云南的一舉一動都可上報朝廷。”
“臣以為，是值得的。”
皇上道：“若各省戍邊都照搬你這個辦法，天下就大亂了。”
“你們諸侯割據(jù)，還有朕什么事？”
武元旭大驚失色，連忙匍匐道：“臣絕沒有這個意思，求皇上明鑒。”
皇上輕哼道：“朕當然知道你沒有。”
“你不僅沒有，還太過小心了。”
“你只求一個安，卻忘記了“穩(wěn)”。”
“三年一換，輪換之時，敵寇入侵誰去打？將軍若是個怕死的，拖它個三五個月半年，飽受折磨的老百姓們還怎么種地？”
“到時候別說稅收，人口不減就算好的了。”
武元旭連忙道：“臣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的。”
皇上道：“話不要說得太滿。”
“三年一換，誰是你的心腹？”
“沒有心腹，你還怎么調(diào)派？”
“你以為鎮(zhèn)守邊關，重要的是鎮(zhèn)守嗎？”
“錯了，重要的是你得有兵，有將，有抵御賊寇的自己人。”
“人心不齊，百事不成。”
武元旭跪在哪里，陷入了迷茫，神情十分焦灼。
皇上見他那副有力無處使的樣子，提點道：“你就沒有收服云南那批老將的心？”
“你祖父的魄力，你就沒有學到一點？”
武元旭道：“我說過會力保他們無事，但具體的還要聽朝廷的調(diào)派。”
皇上輕哼道：“朝廷……也不能什么都聽朝廷的。”
“朝廷慣會磋磨人，你保不住你的人，讓他們怎么信服你？”
“出了你爹一個反王，朕就要草木皆兵？”
“你錯了！”
“天下不是朕一個人的天下，指望天下太平的，恨不得跳起來平叛立功的，比比皆是。”
“各地的官員，士族，老百姓，他們愿意外人來侵入，掠奪他們的家產(chǎn)嗎？”
“不是只有朝廷才會奮起反抗。”
“而是當你起心動念的時候，別人就已經(jīng)死死盯著了。”
“一旦你敢動，后果將是決一生死。”
“就拿這次打貴州來說，你爹他們贏了嗎？他們連當?shù)伛v軍都打不過吧，民間自行組織的民兵，他們就不是一股抵御的屏障？”
“這還是他們明知道有援軍的情況下，若是背水一戰(zhàn)，反殺你爹他們的可能性都有。”
武元旭陷入了沉默，皇上說的是真的。
他也有這種感覺，繼續(xù)打下去，武家一定會輸?shù)靡粺o所有。
皇上拍了拍武元旭的肩膀道：“你爹的事，只是一個警醒，讓各地駐軍守將看看，跟朝廷作對的下場。”
“云南的爛攤子你能收拾好，朕才真正放心。”
“云南不亂，別的地方誰敢冒頭？”
“邊關穩(wěn)，內(nèi)政才能穩(wěn)，明白嗎？”
武元旭點了點頭道：“臣明白了。”
皇上道：“云南的兵力可以調(diào)走，守將卻不能。”
“不僅不能，還要讓他們在云南安家，世代定居。”
“只有他們的勢力穩(wěn)在云南，他們才不可能讓敵軍踏破城池，一敗涂地。”
“比起內(nèi)亂，國破才是朕最不能忍受的。”
武元旭道：“他們安家在云南，的確不想走，臣可以力保他們想留在云南，繼續(xù)為朝廷效力。”
皇上點了點頭道：“朕會給你新的兵力，他們作為公主的陪嫁，會隨你一同到云南，裁換掉云南的殘兵老將。”
“你也趁機提拔出自己的心腹，免得日后被那群舊勢力裹挾，抽不動身。”
武元旭聞言，感激跪地道：“多謝圣恩，臣一定竭盡所能，誓死以報。”
皇上扶起他道：“不必小心翼翼的，從此刻起，你是朝廷的南平王，是朕的女婿。”
“只是有一點，云南你若再守不好，朕會活刮了你。”
武元旭絲毫不懼，反而決然道：“若我無用，棄之何惜？”
皇上笑著道：“好，朕看你已經(jīng)有了豁出去的決心。”
武元旭浩然道：“身受天恩，當除盡邊關胡蹄，馬革裹尸，萬死不辭。”
“臣生是大魏的人，死是大魏的魂。”
“寧折不曲忠，骨可鑄君權，不求凌云志，伏愿君心安。”
皇上欣慰道：“朕果然沒有看錯你。只是光想做好將軍可不行，還要做好丈夫好父親。”
“要為你們武家，重新樹立一個好榜樣啊。”
武元旭道：“臣得以重塑此生，全仰仗皇上一片慈愛。如今心智已開，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論是對內(nèi)對外，行事光明，必不會再糊涂了。”
皇上點了點頭道：“聽你這樣說，朕也總算放心了。”
“回去等圣旨吧。”
“順便好好準備聘禮，去王家可不能給阿秀丟人啊。”
武元旭嘴角上翹，連忙下跪道：“多謝皇上成全，臣一定不負阿秀，不負此生，更不負您的恩情。”
“若有違此諾，天打雷劈，叫我百世不得為人。”
皇上笑罵道：“若你不珍惜，那就是你自己時運到底了，就在云南生生世是當山豬吧。”
“朕叫阿秀抓來烤著吃。”
武元旭眼眶含淚，笑著回道：“阿秀好不容易把我變成個人，我這輩子， 生生世世，都想好好做人了。”
皇上嫌棄地揮了揮手道：“那還不滾去籌辦婚事？朕看你現(xiàn)在就是一頭豬！笨豬！”
武元旭跑了起來：“臣現(xiàn)在就去，馬上就去。”
話落，那笑聲還回蕩在勤政殿外，經(jīng)久不散。
皇上無奈地搖頭，這些個年輕人啊，傻乎乎的，你以為他們成大人了，實則還要慢慢教。
多一些耐心吧。
等他們真正能獨擋一方的時候，他也該老了。
想到老，皇上一臉嫌棄。
他不老。
老娘還在，他還很年輕，他還要照顧娘，照顧孩子。
人到中年，誰能體會上有老，下有小的幸福呢？
人生啊，正是有滋味的時候呢。
他輕哼著，邁動旋風大腿進入內(nèi)殿，覺得自己精力充沛，馬上可以批閱兩百章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