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善見到今日特意打扮過的乖孫，笑得瞇起了眼，贊道：“咱家小二真好看。”
閆家人皮子都白，閆玉又胖得圓圓臉，在外頭多待了一會，臉蛋上掛了兩片紅，愈發顯得粉嫩。
她頭上戴著的方巾是自家染的藍布，深藍綠色，也叫靛青，在寡淡的冬日中，瞧著鮮亮極了。
方巾里頭綁著兩個小銀葫蘆，在發絲與方巾之間若隱若現。
身上的棉袍是新做的，簇新，是顏色更深一層的靛藍。
腰間掛著她大伯給的玉環。
玉質雖一般，可這一身搭出來，氣質二字莫名就有了。
閆玉從領口拽出來一件東西，語氣歡快：“干爺您看！”
“哎呦，你娘舍得給你戴上啦？”王公公看到是自己特意給小二打的金鎖子，笑容加深，心里熨帖。
“早就該給我了，就過年戴了幾天，我都沒稀罕夠。”閆玉笑嘻嘻的又塞回去：“我娘說啦，啥時候我消停在家待著，就讓我一直戴著，省得在外頭亂跑再弄丟了，我想了想，娘說的也對，要是不小心丟了，我還不心疼死。”
王公公笑道：“那有啥，小二只管戴，等下回趕上世子妃派人回娘家，爺爺就托人在南邊找匠人給你打，南人手工好，活做的精細，樣子也新，多打幾個咱換著戴。”
“那干爺我要銀的，這金的太貴了，到時候娘又給我收起來……”閆玉主要想給她干爺省點錢，銀的要比金的便宜得多。
“都打都打，換樣戴！”王公公笑呵呵道。
閆玉：“干爺其實我自己過去就行，世子妃和善，我也不是頭一回和她那院子的人打交道，您有事就忙去。”
前院吳王也到了，還有不少官員隨行，前者會在英王府暫住兩日，而后啟程去西州。
隨行的官員沒資格住進王府，自有府衙安置，不過今日也要依禮來府上拜見。
按規矩，英王見了人受了禮就行了，可這些官員不是為了兩王爭樂山府治來的么，就不好隨便打發人家，王府這頭便備下宴席。
人多事雜。
“爺爺陪你見完人就回去，誤不了事。”王德善說道。
要是事事都需要他這個大總管親自盯著，那府上的人也別干了，趁早再換一批。
“見了兩位女官要喚大人，穆大人年長，性子古板又嚴厲，她入幕廷為官乃是母女相傳，老資歷了，估摸著是來教導世子妃的。
還有一位寇大人，甚是年輕，你李爺爺說這是個好的，性子好學問也好，她是宮里霍女官的學生，這霍女官呀爺爺打過交道，也是博聞強記，心思靈巧之人，只是她們這些女官，認準了的事情就一條道跑到黑……
小二，你和她們學學本事行，那左性的勁兒可別學。”
王德善絮絮叨叨說了一堆。
“干爺，咋來了兩位大人？頭前不是說只有一位嗎？”閆玉問道。
本以為是和世子妃共享一師，不想現實如此悲催，竟是一人一位？
王德善心說，我也沒想到。
這里頭的事小李子信里倒是提了提，開始是一人，他說動的就是那位霍女官，就像他給小二介紹的，霍女官性子好學問好，慣是和藹，對他們這些宦官從無二色，一直可親，霍大人上了年紀，近年來已久不主事，正是合適請來教導小二的人選。
以閆家的品格，霍大人來此養老，算是來對了地方。
后來中間出了岔子，幕廷又動了心思親近世子妃，才有一起教導世子妃與小二之說，話說的好聽，小二和世子妃的身份天差地別，主次一眼分明。
王德善憋氣了好陣子，才慢慢散開。
后頭干脆懶得打聽，想的是能教就教，不能教咱們小二也不稀罕。
也不掃聽掃聽，他們這些宦官心眼小記性還好，他是離宮多年，小李子可是一直在宮里廝混，這里頭可還搭著他的臉面……
今兒人一到，他也意外，先看了小李子寫的信，才曉得這位寇大人的根底。
因是先請動的霍大人，王德善想當然以為，這位霍大人的學生寇大人是來教小二的。
對穆大人介紹寥寥，倒是說了許多霍大人的舊事。
爺孫兩個說著話，一路往世子妃的院子去。
……
世子妃聽說王公公領著小二來了，目露欣然。
兩位女官自然沒有錯過世子妃的反應。
穆女官端坐如常，寇女官則微微側身，向外掃了一眼。
王德善帶著小二與世子妃和穆、寇兩位女官大人互相見禮過后，世子妃便招手讓小二靠前。
對兩位女官說道：“穆大人寇大人，這便是閆家的小娘子，說來我也是沾了小二的光，才有幸得二位大人教導。
小二年紀雖小，聰慧靈透，行事有板有眼，十分招人喜歡。
她雖出身農家，家中父親大伯與兄長皆有功名在身，可以說是家學淵源……”
閆玉：……
世子妃你為啥要這么捧我？
聽著聽著，閆玉便明白了世子妃為啥這么夸她。
商業吹捧的背后，必有深意！
世子妃，她，她竟然異想天開，想讓兩位女官大人都跟她走！
她閆小二何德何能能請兩位女官當家教！
此行徑，閆玉暗戳戳的鄙視之！
還好兩位女官大人守住了本心，沒有同意。
閆玉也看出來了，一直在說話的寇女官，似乎對教導世子妃更為上心。
至于穆女官……
閆玉的視線悄悄的轉移過去。
穆女官有所知覺回望過來。
閆玉趕緊收回目光，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有種教導主任當面的既視感。
“寇大人，咱家小二您也見著了，若是不合您眼緣，咱家就帶小二回去。”王公公氣壞了，難免掐著聲調陰陽怪氣起來。
他不等那寇大人作答，便對世子妃恭敬道：“叨擾世子妃了，奴才前頭還有差事，便先行告退。”
閆玉很有眼力見的將自己的小胖手塞進干爺的手里。
王公公輕輕捏了捏她，以示安慰。
閆玉抬頭，露出自己齊刷刷的兩排小米粒牙。
“王公公！”穆大人叫住他，緩緩起身。
“穆大人。”王德善腳步頓下，臉拉拉老長，眼皮耷拉著，都不愿正眼看她們。
幕廷這幫女官，狗眼看人低！
嫌棄他的乖孫，這筆賬，咱家記下了！
“王公公想是有所誤會。”穆女官不再惜字如金，說了一長串的話：“您的干孫女，閆家小娘子，閨名如玉，姊妹間排行第二，以小子身份在外行走時，減‘如’字，為閆玉，常喚‘小二’。
閆家乃開明之家，子女同待，皆可讀書。
閆家小娘子啟蒙開智，漸展明慧，聰穎好學，辨經明義不落其兄，又兼天生力大，罕見世間，其長輩不愿此女虛耗天賦，便請您經李公公，自幕廷尋一女官來關州悉心教導……可是如此？”
王德善抬起眼皮，細聲道是。
穆女官又問：“閆家愿奉養女師，頤養天年，可是如此？”
“是這樣沒錯……”王德善的眼皮跳了跳，意識到什么。
穆女官輕嗯了一聲，道：“那咱們便走吧，本官便是李公公為閆家小娘子尋來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