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門提督府。
瞇瞇眼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與守候在衙門口的段正剛對視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意思很明顯——這葉千玄，保不住了。
“怎么會保不住呢？女帝明明很器重葉匠人！”段正剛不解，接連追問！
“女帝親自言明，千秋節前，將葉匠人于菜市口問斬。”瞇瞇眼說完這話，似乎便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有酒沒？”
段正剛張了張嘴，卻只是吐出一個字：“有。”
段正剛喚來手下，搬來了數壇子酒，放在了九門提督府衙堂之上。
之后，在衙桌擺上了兩個瓷碗，一碗對一碗的喝了起來，期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這把九門提督府的眾衙役們看的心驚。
段正剛一直是個小心謹慎的人。
因為他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所以就格外珍惜自己的羽翼，寧可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犯錯。
比如，在九門提督府時，他就從不飲酒，時刻保持自己的清醒狀態。
更別說，在這九門提督衙堂之上，堂而皇之的大飲特飲了！
可是今日，他卻是一碗接一碗的喝，似乎想要將自己喝醉一般！
同時令人震驚的，還有另外一件事——
錦衣衛是行使監察百官職責的，和各個當差的官員，幾乎都是水火不相容的態度，極少見錦衣衛和任何一個官員親近！
女帝也不允許錦衣衛和任何一個官員，有一絲一毫的私人感情！
可是此刻，這個瞇瞇眼作為錦衣衛同知，竟然一碗接一碗的和九門提督對飲，一點也不避嫌！
所有衙役都知道，兩人在心照不宣的密謀一件事。
而這件事，肯定是與那個被抓進來的賤籍縫尸匠有關！
瞇瞇眼借著酒意，說道：“我知道陛下有她的難處，葉千玄確實做錯了。
“紅袖將軍縱兵凌辱一些民女怎么了？罪不至死嘛！他個蠢貨差點把人給砍死，砍的還是東周三大將軍中僅存的最后一位！”
瞇瞇眼本就善說，打開了話匣子后就更是變得絮絮叨叨的：“都怪我！沒能及時從暗中出來制止他！這件事我有很大責任！”
“女帝能怎么辦？”
“就算他是個天才，幫女帝了很多，可如今事情鬧的這么大，廟堂、江湖、民間的人都在觀望，難不成要女帝公然偏袒？”
“那女帝的威信何在？”
“更何況紅袖將軍還是東周朝中，唯一一個可以派出去征戰的將軍了，女帝若是出言就此罷了，紅袖將軍難保不會生出反心，到時候是對東周軍事的重創！”
“好了，現在一個降職罰俸，一個千秋節前問斬，秉公處理，嘿嘿嘿……”
“往后很長一段時間，紅袖軍中那些兵痞們都會規規矩矩的。”
“葉千玄死的不冤，也算是護了京城民女一段時間，值了！”
段正剛今日，卻是出奇的有些寡言，只是聽瞇瞇眼說著，一句話也沒有應。
一直到，數十壇酒，被兩人喝剩下最后一壇！
“我這沒酒了，米同知等我一下。”段正剛一拱手，便是起身離開。
瞇瞇眼張了張嘴，可卻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因為他知道，段正剛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段正剛回了自己的屋內，枯坐了好久，然后緩緩起身，拿起雞毛撣子，擦拭著屋內所有地方。
然后，他摘下了甲胄和佩刀，脫掉了九門提督的制服，換上了自己曾經的布衣，捧著這些象征著他九門提督身份的東西，再度走出了堂口。
所有衙役全都看著段正剛，不知道段正剛要做什么。
自段正剛升任九門提督以來，所有衙役都知道段正剛極度重視這個身份。
重視到了偏執的程度。
不論何時，他都會穿著制服和甲胄，從不舍得脫下。
眾人還竊竊私語過，從底層爬上來的段正剛，到底有多珍惜自己這個九門提督的身份。
可今日，他怎么脫了？！
眾衙役，都是跟在段正剛的身后，小聲議論著，都不明白段正剛想做什么。
“段提督，拿個酒怎么這么……”
瞇瞇眼說著，抬眼的時候，后半句就被生生噎了回去。
很明顯，段提督不是去拿酒了。
“你這是做什么？！”
瞇瞇眼愣愣的問道。
段正剛在瞇瞇眼不解的眼神中，雙手捧著制服配刀，對身后衙役們的小聲議論視若無睹！
“卑職段正剛，女帝元年從京城東門兵卒，得女帝賞識入職九門提督府，一直恪守本分，盡職盡責。以守衛京都百姓為信念，以報效東周為目標。”
段正剛聲音洪亮：
“兩年來，段正剛兢兢業業，不曾瀆職違法，不曾擅離職守，不曾欺壓良善，原以為一腔熱血，能換來京都百姓安居樂業！”
“然，兩年來，目睹朝中官員，欺壓百姓、強搶民女，段某卻是無能為力。”
“賤籍縫尸匠，尚且可護京都三位民女！”
“段某身為九門提督，卻因害怕黨爭，害怕丟官，對紅袖將軍縱兵搶劫、毆打民女視若無睹，才讓葉匠人釀成此等大錯。”
“段某反思己身，護不住京都百姓的九門提督，實在是不稱職！”
“故請辭而去，請米同知施行錦衣衛之權，釋我官衣！”
“段某一直與光同塵、獨善其身，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段某，不忍了！”
說完最后一句，他在周遭九門提督衙役瞠目結舌的眼神中，奮力將制服、佩刀擲在地上，棄如敝履！
瞇瞇眼直接愣住了，急的跳腳：
“段正剛！你瘋了不成！”
“這番話！止步在我這里！”
“否則被女帝聽到，你這是在打陛下的臉！”
“天王老子也護不住你！”
瞇瞇眼掃視向所有衙役，厲聲警告道：
“你們也要三緘其口，否則休怪我的繡春刀無情！”
眾多衙役全都傻了！
一個區區賤籍縫尸匠而已，竟然讓段正剛提督想要舍棄來之不易的官身？！
那賤籍縫尸匠，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啊！
“米同知，我心意已決！”
“今日我不但要棄官身，還要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段正剛說著，伸手一招，竟然抽出了身邊衙役的配刀，隨后轉身，直直的向著九門提督監獄而去！
在場的所有人，瞬間反應了過來——段正剛，要劫獄！
但是數十名衙役無人阻攔，無人作聲，只是怔怔的看著段正剛，覺得他瘋了！
為了一個賤籍縫尸匠，從八面威風的九門提督，變成一個東周追殺的逃犯，值得嗎？！
“這……我們要不要攔？”一個衙役弱弱的說道。
其他衙役，盡數冷冷的看向他！
“所有人！忘掉今日之事！否則休怪米某不客氣！”
瞇瞇眼頓時急了！
這葉千玄是給段正剛下什么藥了嗎！
必須攔住這姓段的發瘋！
否則，后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