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筱的腦子里“嗡”得一聲,整個人仿佛要窒息一般,身體不受控制的往一邊傾倒。
騰非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才讓她勉強站住。
這里不是法治社會,人性不受約束,到處充斥著暴力與血腥。
肖筱一想到征嶸這個一直生活在和平富足環境下的矜貴公子,落入到那些亡命之徒手里,她的心就不由得抽痛。
她不敢想象征嶸現在的處境,他哪里吃過什么苦?
肖筱的本能是想沖出去找他,但理智又不斷的提醒自己要冷靜。
肖筱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但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涌了上來。
隔著淚花,她面前騰非的那張臉變得模糊起來,直到淚水沖出了眼瞼的阻擋,滾落下來,騰非的臉重新又變得清晰起來。
她盯著騰非那雙焦灼的雙眼,顫著聲音問道:“你們是中國人,車身上有中立慈善機構的標志,那些人怎么敢?”
“他們急缺藥品,將我們兩輛裝載藥品的卡車留下了,征嶸在其中的一輛上。”
騰非看著肖筱的淚眼安慰道:“你先別著急,我們已經聯系大使館援救了。”
肖筱茫然地點了點頭,看著白冰手里拿著的手槍,問道:“你們是準備擅自行動,去救人?”
白冰和騰非互相對視了一眼,最后還是向她道出了實情:“我剛剛聯系到一個中間人,想冒險試一試找對方談判。”
白冰滿臉嚴肅,沉聲繼續道:“這次被他們擄走的,除了征嶸這一位獨立的慈善捐助者,還有三位組織里來自不同國家的志愿者。對方應該不敢怎么樣,無非是想交換一些緊缺的物資。”
“我跟你們一起去!”
肖筱說完就把身上的白大褂脫了,扔到地上,抬腳就往外走。
她眼神里瞬間升騰起的決絕與狠戾讓白冰無比陌生,仿佛她披上白衣就是天使,脫下來的那一刻便成了閻羅。
白冰想要上前阻攔她,卻被身旁的騰非拉住了。
“讓她去!跟我們一起,總比她自己偷跑出去要好一些。”
白冰用懷疑的目光看向騰非,以他對肖筱的了解,她不是那樣魯莽的人啊。
而且這次行動太過危險,帶上她似乎并不明智,白冰還在猶豫。
騰非走過來拍了拍白冰的肩膀,說道:“征嶸這次是為她涉險的,你讓肖醫生如何能坐得住?走吧,她拖不了你后腿!”
白冰只得點頭同意。
他想了想,幾步跑出去,將手里一把小型的手槍遞給了肖筱,輕聲叮囑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它!”
肖筱點了點頭道謝:“嗯,謝謝你!”
她很感激白冰。
他們本可以靜等著援助組織和大使館出面來解決,可他們卻選擇了違規冒險。
畢竟人在那伙人手里,每多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危險。
三人坐上了一輛吉普,由白冰開車,接上了一個當地人就往百公里之外的一處荒山駛去。
進了山就沒有路了,幾人只得把車停在了山下。
又走了幾公里的山路,來到了提前約定的埡口位置。
大約等了二十多分鐘,那個當地人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那人用肖筱聽不懂的當地土話嘰里呱啦的跟對方說了好一會兒。
三人之中只有白冰會一點當地語言,他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手槍。
那個當地人結束了通話,面露難色。
他指著肖筱用英語說道:“你,那個女人,你一個人跟我過去。”
騰非和白冰聞言一起走上前來,擋在肖筱前面,用兇狠的眼神逼視著那個人。
那個人當即就慫了,連連向后退了幾步。
“又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要求的。說只許那個女醫生過去跟他們談,你們兩個是軍人,受過專業訓練,只允許走到這里,再往前一步,他們就開槍了!”
騰非下意識地環顧了四周,這里是一小塊平地,是那伙人與山下交換物資的地方,只有不遠處的一小片松樹林里有可能安裝攝像頭。
但隔著這么老遠,對方能輕易看穿他們三人身份,讓他有些意外。
“我去,你們在這里等我!”
肖筱走上前來,她路過騰非和白冰身邊時,輕輕握了握他們的手,示意他們兩不要擔心。
騰非反手一把拉住肖筱的手腕,朝她搖頭。
“我們先回去。”
白冰也走上前來阻止肖筱:“你等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讓我試試,好嗎?”
肖筱的語氣是在商量,但眼神和表情都無比堅定。
“他們不缺女人,不缺錢。”
她一邊說著一邊眼神看向騰非:“無非是要一些戰備物資,能給的我們就給。”
肖筱顫著聲音繼續道:“讓我去跟他們談談,好歹我要知道征嶸他現在怎么樣了。”
說完她頓了頓,繼續道:“如果我在明天天亮之前沒有出來,你們就快點回去,找人來救我們。”
肖筱很堅持,她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只要一想到征嶸就在那里,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如果征嶸真的在這里出了事,自己也沒什么可活的了。
那個中間人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塊黑布,將肖筱的頭整個套上了,拉著她就往樹林里走。
騰非往前追了兩步但還是停住了。
肖筱眼前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見路,只能任由那男人牽著跌跌撞撞往前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面的那人突然停下來。
緊接著她聞到了一股由硝煙味、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的難聞氣味。
她還聽到好幾個人的腳步聲,離她很近,將她團團圍住了。
有人綁住了她的雙手,前面那個本地男人輕呼了兩聲,似乎也被綁住了。
緊接著她被人用一個堅硬的東西粗魯地推了一下,示意她往前走。
肖筱只得胡亂地邁開腿硬著頭皮往前走。
這次沒有人牽著她,她完全看不見,只能閉著眼瞎走。
只要她走歪了一點,立即就有堅硬的東西毫不客氣戳她一下。
她手里也沒有扶的東西,幾次摔倒在粗糙的礫石與尖硬的樹枝上,但她根本感覺不到疼,爬起來就往前走。
好像前面那個當地人也和她一樣被蒙著頭、綁著手,不時的摔倒,發出痛呼。
不知道走了多久,肖筱感覺到腳下似乎踩到一塊平地,緊接著她的頭被人強硬的摁了下來,鉆進了一個地洞里。
她只能弓著身走了好長一段,緊接著又拐了幾道彎之后,她才被人粗暴地按在了一個椅子上坐了下來。
等到肖筱的頭罩被人掀開時,她才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好像是一間地下的密室,不大,里面只放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
肖筱手上的繩子也被人解開了,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紅腫的手腕。
不一會兒,門被人推開,幾個士兵簇擁著正中間一個個子很高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40多歲,有著當地人特有的黝黑膚色,身上穿著當地反對派武裝的軍官服。
肖筱從他衣服的制式,以及領口和袖口的標志大致能判斷出這個人的級別很高,至少是校官級。
“肖醫生,您好!我們又見面了!”
那個男人一口純正的法語讓肖筱很吃驚,但他說的話更讓肖筱倍感意外。
“我認識你嗎?”肖筱疑惑地問。
那個男人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提示她:“去年,您曾經從我的這里取出過一顆子彈。”
肖筱恍然大悟。
她想起來了,是去年夏天她救過的那個反對派軍官。
當時他失血過多,臉色蒼白,手術后沒等徹底恢復就被秘密的接走了,肖筱根本沒看清他的臉。
肖筱坐在椅子上,仰視著那個男人,淡淡開口。
“我們中國有一個古老的寓言故事,叫做‘農夫和蛇’,不知道先生您有沒有聽過?”
男人聞言大笑了幾聲在肖筱對面坐了下來。
“首先,我很佩服肖醫生的勇氣和冷靜。請您放心,我不是蛇。當然,也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美麗的農夫。”
男人靠在椅背上,眼角向下看著肖筱問道:“那位征先生,是你的丈夫?”
肖筱點了點頭,回答道:“準確的說,是前夫。”
男人點了點頭,笑著看向肖筱,輕聲道:“我要100桿步槍,以及比上次多一倍的藥品,肖醫生你就可以領走你前夫和另外三個小伙伴了!”
肖筱聞言站起身來,冷著臉問:“我要是說沒有呢?”
男人沒說話,只夸張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肖筱緊張地手心出汗,她緩和了語氣與對方商量。
“我可以承諾,為你們的傷員專門開辟一條在佩亞帕創傷醫院就醫的特殊通道,因為你們本來就在我們醫療援助的范圍之內。但槍和藥品,我們真沒有。”
“只要你們遵守醫院的就醫規定,進入醫院范圍內不攜帶槍支就可以。”肖筱趕忙補充道,語氣誠懇。
這在國際上并不是沒有先例,只不過需要他們醫院妥善協調,保證對戰雙方在同一個醫院就醫時不發生沖突。
肖筱交出白冰給她的最后底牌,她的手開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對方沉默著,似乎在考量著肖筱開出的條件。
“另外,先生,能否看在上次我救過您一命的份上,讓我見一見我丈夫?”
肖筱終究還是繃不住,顫著聲音問道。
“是前夫,女士!”
男人糾正道,站起身做了請的姿勢。
這意思是……答應了?
肖筱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順著他指的方向往外走。
不知道穿過了多少道鐵門,肖筱來到了一個狹窄骯臟的囚室前。
肖筱沒有想到,時隔兩年,再看到征嶸竟是在這樣的境況下,她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