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里竟然還有人。
“你還在啊！”潘美鳳看著一身軍裝回來的陳念，下意識看了看她身后，語氣可惜又帶著明顯的慶幸：“你的狼和你的鳥呢？不在？”
陳念看了會兒潘美鳳。
說實話，一段時間不見，再聽潘美鳳這帶著點尖酸刻薄的音調說話，還真有些不適應了。
李春燕也知道潘美鳳這語調不好聽，上前還是做那個打圓場的。
“我們以為你會直接去那邊的宿舍住。”李春燕說。
隨著選拔結束，有關特種大隊的消息也慢慢傳開了。
機密一些的肯定傳不出來。
但大部分人都已經知道，特種大隊的要求最嚴格，訓練也是最嚴格的，但待遇也最好。
大家也都是羨慕。
畢竟，這次陳念一行人回來，有幾個人犧牲的消息也已經傳開了。
這種出生入死的事情，加上平日里訓練也重，休息的地方好一些怎么了？
陳念看了眼自己的床鋪，說：“剛剛報道的時候跟我說，單獨找了個宿舍給我住。不然我們這兒距離那邊太遠了，真有什么緊急訓練，還要單獨通知我，太麻煩了。”
陳念是少見的女兵。
還是要隨時進行訓練，甚至有的時候需要緊急集合的人。
如果在這邊裝個鈴，影響這邊文藝兵和內勤人員的日常休息。
最后經過討論，讓陳念住在一樓單間。
反正這會兒的宿舍樓廁所和澡堂都在外面，只要關上門什么也影響不到。
“不過，我們后面要重新建樓。”陳念知道自己留在這里的時間不多，干脆坐下來跟李春燕她們聊天，說一說這件事。
“我今天過去交槍的時候，人家還跟我說，沙袋水泥袋還有磚頭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我們負重訓練的時候順帶做搬運。”
潘美鳳聽著陳念說這些，眼神愈發詫異。
冷不丁的說：“陳念，我聽說這次有人犧牲了。你說你這圖什么呢？會死人不說，還要你們去做搬運的活兒。沙袋磚頭就不說了，還有石灰袋。你還要住到男兵那邊去。你就不覺得膈應嗎？還灰頭土臉的。”
潘美鳳越說越不理解：“你長得好看。我看你手長腿長的，也不比春燕她們文工團跳舞的那些人差，你就不能選個跳舞的文藝兵當？體面，漂亮，還不用吃這么多苦。”
她真的不明白陳念到底圖什么。
現在訓練都要去當搬運工了。
還出生入死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人就沒了。
這次還好是在國內，對面輸的慘，加上后續還有當地駐軍支援，這才能把犧牲的戰友遺體帶回來。
要是換個地方呢？
說不定這輩子就要埋骨他鄉，都做不到落葉歸根。
“你真的不好好考慮？”潘美鳳這會兒都覺得自己簡直太善良了，居然還會提醒陳念這個跟自己有仇的人。
怕陳念還想不明白，潘美鳳繼續說的同時，還甩開了旁邊一直拉著自己的李春燕的手。
“我家那邊有個跟我娘差不多大的女人，是個寡婦。還是新寡！聽說是剛結婚，男人就沒了。你知道他男人怎么沒的嗎？”
陳念看著潘美鳳故作嚇人的模樣。
她倒是可以從這尖酸的語氣里聽出對自己的關心。
加上潘美鳳的眼睛里都透著真誠。
因此，陳念倒是沒有怪潘美鳳烏鴉嘴，故意說一些不好聽的話，而是示意她繼續說。
“就五幾年的時候，咱們跨江幫著北棒子打仗的時候，死在那邊了。尸骨都沒有，遺物都不是當時隨身帶著的。那是真的死在國外了。”
陳念沉默著，沒有說話。
一旁的李春燕都有些著急了。
她真不知道潘美鳳的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這種話也是可以隨便說出來的？
要是被人意外聽見，到時候傳開了，總有潘美鳳好果子吃！
“陳念，美鳳她說的那些都是聽說的，說不定就是別人編的。”李春燕都不知道怎么幫潘美鳳說好話了。
這要換成他們文公團里的人在人家表演回來說喪氣話，那都是要被團長狠狠罰練功的。
“我沒生氣。”陳念坐在椅子上。
她很清楚。
潘美鳳的想法，肯定是現在不少人的想法。
“美鳳，你覺得當兵是為什么？”
潘美鳳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吃飽穿暖，再找個好男人嫁了。”
李春燕在旁邊嘴角都抽得快出現殘影了。
她現在都覺得自己當初怎么就跟這樣一個腦袋一根筋的蠢貨暗自斗氣？
潘美鳳這人不討人喜歡。
就看她如今的架勢，早晚有一天要得罪人吃大虧。
陳念也知道。
但她和潘美鳳關系一般，沒那個心情，更沒有那個義務幫著潘美鳳改掉這些缺點。
別人的人生，跟自己沒關系。
只是陳念想借著潘美鳳的嘴，給自己說明一些事情。
“那我跟我的戰友灰頭土臉，為得就是讓你們可以安心的吃飽穿暖，找個好男人組成家庭，然后生兒育女。”
陳念不會說什么大道理，見潘美鳳還一臉茫然，只笑了笑，起身去整理自己的行李，說：“你不懂就不懂吧。其實不懂也挺好的。”
換做之前的陳念，可能會無視，也可能會嘲諷潘美鳳的無知。
可經歷過耗子他們的死亡，陳念這會兒只覺得像潘美鳳這樣的人存在，其實也挺好。
這不就證明，社會內部是安全的，所以有人可以天真。
也證明，她的努力，她戰友的犧牲，一切付出，終有回響。
李春燕聽明白了陳念的意思，再看潘美鳳那個樣子，也挺感慨。
起身上前幫陳念一起收拾，說：“我這次演出回來，在老鄉那里換了一些土蜂蜜，你待會兒記得帶上。眼看著就要入秋，喝點蜂蜜滋潤。”
京城這邊秋冬干得人嗓子眼都是難受的。
李春燕現在是文工團合唱團的成員了，還有獨唱的資格，肯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嗓子。
買蜂蜜的時候，李春燕猶豫了一下，幾乎掏了大半個家底，這才多買了一些，就是為了回來帶給陳念一點。
“對了，你知道紀蕓被文工團開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