諑只是讓陳念都沒想到的是。
自己上輩子竟然死得如此凄慘又荒唐。
腹腔大開，饒是陳念對人體解剖沒那么多的了解也能看出來。
自己少的可不止一個腎臟。
陳念不由得冷笑。
她就知道，紀蕓想要的哪里會那么簡單？
看，這不就把自己都給掏空了？
現實意義上的掏空。
從親人到身體內臟。
恨不得吃了她的骨肉，吸干她的血液。
“怎么敢的？”
與陳念早就看清楚了紀蕓等人的底色，因此可以平靜對待不同。
聞狄這會兒仿佛一頭暴怒的獅子。
看著病床上沒了氣息，并且摘除了內臟的陳念，恨不得現在就沖到紀家去將所有人都弄死。
不僅是因為陳念和他的關系。
更因為，在聞狄的價值觀里，華國就不能出現這樣草菅人命的事情。
他在大眾看不到的地方犧牲，為得不就是百姓平安？
可現在他連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都沒辦法平安。
“這……”聞狄憤恨不已。
但很快，他就站在手術臺旁邊垂著頭，整個人陷入落寞。
憤怒又能怎么樣呢？
他一個死了的人。
連鬼都算不上。
鬼至少還能有神通，能殺人。
這些年，他就像是陳念的影子，在陳念身邊看著她受盡磋磨，卻始終沒有辦法幫到她。
這樣的感覺非常煎熬折磨。
聞狄有的時候都想。
不如干脆讓他就這么死了，再也沒有任何思想和存在形式最好。
什么都不知道，都看不到。
也好過現在看到了卻還無能為力。
陳念看著這樣的聞狄，要說一點觸動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聞狄對自己有多好，陳念能感覺到。
現在看著聞狄因為自己，沮喪又頹然的模樣，陌生得讓陳念心里都覺得難受。
“跟你……”陳念走上前。
她也知道，自己說話聞狄是不可能聽見的。
“跟你沒關系的。”陳念清楚，聞狄在意的不光是自己。
還有紀蕓做出的事情。
說是捐腎手術，可最后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自然只有紀蕓清楚。
“聞狄，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我的遭遇并不是你導致的，其他人也是。”陳念試圖伸手去觸碰聞狄，卻也是撲了個空。
幾秒后，陳念的情緒也猶如聞狄一般。
推搡又落寞。
比起在手術室里的他們兩個。
手術室外，紀家三兄弟在愣住之后竟然沒有追問什么。
仿佛都相信了醫生說的意外。
陳念坐在地上，身后就是手術臺上躺著的自己的尸體。
這也就是沒人能看見這一幕，否則怎么看怎么怪異。
陳念看了眼大門口，扯了扯嘴角。
她真是一點都不意外紀家三兄弟的選擇。
他們不奇怪嗎？
自然是奇怪的。
但再奇怪，這會兒也不能影響到紀蕓在他們心中的地位。
比起一個偽善又惡毒的養妹。
還是被他們呵護了這么多年的養妹。
好像親妹妹的意外死亡作為遮羞布，才能勉強讓這一家人都糊弄著繼續生活下去。
陳念也不想去深究，紀家人到底是什么時候清醒過來的。
因為這沒有意義。
做過的事情，在陳念這里就是過不去的。
更不要說現在她還知道了自己死后的許多事情，就更不會跟紀家人和解了。
比起紀家人，陳念現在更擔心聞狄。
如今的情況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個死局。
陳念都不知道怎么解開。
她可以看到聞狄，聞狄卻看不到她。
更讓人郁猝的是，聞狄能看到這一切，即便是再憤恨，也不能報復。
哪怕只是嚇紀家人都做不到。
就在陳念以為這一切要繼續僵持下去的時候，聞狄突然動了。
他伸手要去抓一旁的白布，卻還是撲了個空。
聞狄看著自己不斷從物體中穿過的手，最后只剩下苦笑。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又為什么要讓我看到這一切？”
想讓他難過？
懊悔？
覺得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或者說濫好心。
聞狄苦笑，搖著頭 ，眼淚一顆一顆落下，雙眼血紅得仿佛能立刻化身修羅。
“如果這樣，還不如讓一切都來過。”
“讓紀家人后悔莫及，讓世上那么多不公平的事情都消失，讓該受到懲罰的人去受懲罰！”
“這才是公道昭彰！”
“而不是讓這些蠅營狗茍之輩在見不得光的地方害人！”
“我從前不信神佛。可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漫天神佛，能不能讓這一切有改變的可能？至少……”
聞狄眼淚一顆顆落下，看著手術臺上閉著眼睛沒了血色的陳念，聲音顫抖：“至少，不該讓她就這么死了。我在百峰山認識的那個陳念，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可以改變這一切。”
“求你們了！”
說著，聞狄就在一旁跪下。
“求神佛庇佑，我愿意用一切交換！”
“什么都可以。”
聞狄一字一句，恍若泣血。
聲音落在陳念的耳朵里，猶如洪鐘。
如果說之前陳念只是猜測自己的重生或許跟聞狄有些關系。
那么現在，她就已經可以完全確定了。
自己的重生就是因為聞狄。
盡管不知道聞狄是如何做到的，陳念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畢竟，她的上輩子平庸又普通，甚至都可以說是浪費了早些年的經歷以至于蹉跎人生。
像她這樣的人，憑什么可以擁有重來一次，這樣美好又珍貴的機會？
相比之下，反而是聞狄。
為國家出生入死。
被他救下的人數不勝數。
更不要說，到最后聞狄還是為國捐軀。
他比自己對社會有益，對國家有益。
最重要的是。
聞狄的身份和工作性質，天然的就讓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可現在，聞狄卻在跪求漫天神佛。
陳念到了這一刻，也不由得落淚。
她哭自己的不爭氣，也哭聞狄為自己做的事情實在是……
不是陳念小看自己。
而是讓自己重生，不如聞狄重生。
他能做得比自己更好。
陳念默默跪下。
她不知道重生一世后的自己能否有聞狄這樣的能量，卻也想求一求這漫天神佛。
“如果可以，希望聞狄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