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菲菲約在她家門口見，遠遠的，我就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站在門前那棵泛黃的銀杏樹下。
泛黃的樹葉在風中輕輕搖曳，還有幾片耐不住寂寞的，在風中打著旋，緩緩飄落。
她穿著一襲黑色寬松運動服，戴著一頂黃色鴨舌帽，一股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我很少看到她這副打扮，不禁眼前一亮。
她快步朝我跑過來，我上下打量著她，狐疑道：“你這是？”
她聳了聳香肩，蒼白的臉頰上努力扯出一道笑意：
“夜跑啊！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想跑跑步，怎么樣，一起來吧！”
我今天穿的也是跑步鞋和運動服，不謀而合啊！
我陪著她沿著河邊慢跑，慢慢地，我故意落在她后面一點兒，夜風徐徐，她的馬尾辮在風中搖曳，宛如柳枝拂水，看得我心曠神怡。
鄧美嘉這事弄得我和林菲菲都挺煩的，活著就沒有不煩的，但只有善于在生活中發現一些小確幸，才能盡量抵御生活的煩惱。
現在我看著她的發尾在風中搖曳，就是我的小確幸。
她跑著跑著，忽然對我說：
“余斌，我想和你商量一個事。”
我愣了幾秒，心里仿佛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她現在能和我說什么？無非還是她家那點兒糟心事，但她一說到商量，我心里突然毫無預兆地咯噔一下。
我深深吐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才開口：
“嗯，你說。”
“現在我家這事……哎……你也知道，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得幫她一把……”
她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我已經猜到她想說什么了，我沉默了幾秒，開口道：
“你別告訴我，你準備賣房子幫她還債？如果你問我建議，我肯定不同意你這么做，沒到那個地步吧！”
林菲菲搖搖頭，一邊跑一邊說：
“你放心房子我肯定不能賣！但我覺得她畢竟養我這么大，我既然有這個能力，在不影響自己生活的情況下能幫她就幫一把。”
我聞言，懸著的心倒是踏實了大半。
攤上這樣的媽，林菲菲好像別無選擇，只要不把自己搭進去，在不影響自己的情況下，我倒也能理解。
如果戒賭，這五十萬就是一個教訓，可如果再賭，五十萬可能只是一個開始……
我抿著嘴沒說話，只聽林菲菲繼續說道：
“她現在也沒什么錢花了，我打算給她分享一張親屬卡，這樣能監督她花的每一筆錢，至于她需要還的錢，我每個月給她打一筆到對方指定的賬戶里。”
“那你每個月準備給她打多少錢？”我的目光飄向遠方，淡淡地問。
我這么一問，她立刻停下來，微微喘了幾口氣，垂著眸，狀若思索，沉吟道：
“生活費每個月3000吧！還賬每個月3000，我一個月現在就賺1萬出頭，這已經是我能力范圍的極限了。”
我沒說話，也不知道該不該勸她。
鄧美嘉畢竟是她親媽，讓她真不管林菲菲自己也做不到，管吧！這就是個無底洞，五十萬的還到哪輩子……
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和她一起面對，既然決定和她在一起，未來還有數不清的困難。
沒等我開口，只聽她幽幽地說道：
“我知道你覺得我傻，可我也沒辦法，她畢竟是我親媽，這時候我做不到真不管她。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幫忙一起還這個債的。”
我心里翻了個兒，帶著幾分苦澀的開口：
“你說的什么話，我沒往那邊想，我覺得你給她開親屬卡生活費的事我能理解，但還債你讓她自己還唄！讓她找個工作，現在已經是餓不死人的年代了，只要肯干，這筆錢遲早有還完的時候。”
她凝視著我眼睛，眸底泛著淡淡的憂慮，“她這么大歲數了，還能找什么工作啊！現在三十五歲都開始失業了，她都多大了，指望著她找工作那根本不現實。”
“超市收錢，快餐店打工，這些都能干啊！只要她肯干，慢慢地日子就好了。賭博導致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我覺得你要幫她，也是建立在她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基礎上。”
我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讓她先找一份工作，好好上班，先別管干什么，總比她在家里爛掉強，只要她肯工作，每天有事干了，慢慢地就不去想賭的事了。”
林菲菲搖搖頭，眉眼間彌漫著孤獨和無奈，語氣有些落寞地說道：
“我了解她，她是不可能干這些工作的，”
我身體有些僵硬，呼吸微微顫了下，心頭一片煩躁。
“菲菲，我覺得你可以幫她，但你也得讓她自己努力，你幫她的目的是讓她洗心革面，不是讓你自己累啊！”
她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苦笑，眼神木然地看著我：
“你以為你說的這些，我真的不懂嗎？”
“我……”
“余斌，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會和她好好談談的，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尊重我的想法，我現在一個月賺一萬多，不亂花的話，其實存個幾千塊錢不成問題，而且我住宿舍，也不用擔心交房租什么的，吃喝方面我也花不了多少錢。”
她這么說我更心疼了，我和她的感情沒問題，可偏偏外力卻折磨著我。
“菲菲，我覺得你還是得理智點兒，你幫她我能理解，但你還是得量力而行，她如果真的重新做人，我不是不能接受。”
“余斌，我已經想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你放心好了，房子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賣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但其他的你就別管了。”
“菲菲……”
聞言，我頓時有點兒急了，正想解釋什么，就被她不咸不淡的聲音打斷：
“余斌，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想和你說這個，我已經想好了，你就別管了。”
我恍然大悟，她約我出來，其實不是為了和我商量，只是單方面告知而已。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讓我難以下咽的苦果。
“要不這樣，咱們都先冷靜冷靜，回頭再說？”
我打算暫避鋒芒，我的目的是幫她解決矛盾，不是擴大矛盾，可她一開口，卻讓我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