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濟堂的燈光剛在巷口沉下去半宿,蘇清和的手機就被凌晨三點的鈴聲拽響。
屏幕上跳動著“住院部護士站”的名字,她指尖剛觸到接聽鍵,就聽見護士帶著倦意的急聲。
“蘇小姐,你姐姐蘇清媛突然說胸悶得厲害,血氧有點降,值班醫生剛過來,建議你們家屬過來一趟。”
蘇清和猛地坐起身,窗外的夜色還濃得化不開,巷子里的石板路浸在露水里,泛著冷白的光。
她抓過外套往身上裹,剛走到玄關,就撞見霍景御。
他不知什么時候醒的,手里捏著車鑰匙,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眼底帶著剛醒的沉郁,卻沒半分遲疑。
“我陪你去。”
車子駛過空蕩的街道,引擎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蘇清和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路燈,指尖無意識地攥著衣角。
她想起昨天離開時蘇清媛那副懇切求和的模樣,又想起護士電話里的急音,心里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絮,沉得發悶。
“明明下午護士還說她狀態挺好,怎么突然就……”
霍景御目視著前方,方向盤在他掌心穩得紋絲不動,聲音里帶著幾分冷靜。
“先別急,到了看看情況再說。”
從蘇清媛昨天在病房里攥著蘇清和的手,眼神卻總往他身上飄時,他就沒信過那番“洗心革面”的話。
住院部三樓的走廊還亮著夜燈,消毒水的氣味混著病房里飄出來的中藥味,在空氣里沉沉地壓著。
蘇清媛的病房門虛掩著,里面傳來蘇母壓低的啜泣聲,還有醫生翻病歷的窸窣聲。
蘇清和剛推開門,就看見蘇清媛半靠在床頭,臉色白得像張紙,嘴唇泛著淺紫。
胸口微微起伏著,手里攥著心電監護儀的導線,見她進來,眼睛立刻紅了。
“清和……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醫生怎么說?”
蘇清和快步走到床邊,伸手想去碰蘇清媛的額頭,卻被她輕輕躲開。
那動作帶著點刻意的柔弱,指尖擦過蘇清和的手背時,涼得像塊冰。
值班醫生合上病歷本,眉頭皺著。
“初步看像是心脈有點波動,可能跟夜間受涼或者情緒起伏有關,剛才給她吸了氧,血氧慢慢回上來了。”
“不過她體質特殊,之前又用過相沖的藥,還是得家屬多留意點,別讓她情緒太激動。”
蘇母這時湊過來,眼眶通紅,話里話外都帶著點埋怨。
“清和啊,不是我說你,你姐姐這病本來就嬌貴,你昨天走的時候跟她說話那語氣,是不是太硬了點?她心里肯定擱事兒,夜里翻來覆去沒睡好,這不就犯病了?”
蘇清和愣住了。
她剛想開口解釋,就聽見霍景御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醫生,麻煩把她今晚的監護記錄給我看一下。”
值班醫生愣了愣,把手里的記錄單遞過去。
霍景御接過,指尖捏著紙頁的邊緣,目光掃過上面的血氧曲線和心率數據。
凌晨一點前的曲線都平穩得像條直線,一點十五分突然出現驟降,緊接著就是護士站的呼叫記錄。
他抬眼看向蘇清媛,視線落在她攥著導線的手背上。
“剛才難受的時候,你在做什么?”
蘇清媛的眼神閃了閃,手指下意識地往被子里縮了縮,聲音帶著哭腔。
“我……我就是睡不著,想著清和姐是不是還在忙店里的事,又想著爸還在派出所做筆錄,心里慌得很,然后就突然喘不上氣了……”
她說著,肩膀輕輕抖了抖,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霍先生,我不是故意要麻煩你們的,我也不想這樣……”
霍景御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記錄單,指腹在“凌晨一點十五分”那個時間點上輕輕敲了敲。
那節奏慢而沉,像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蘇母想再插話,對上他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病房里靜下來,只有心電監護儀發出的“滴滴”聲,和蘇清媛壓抑的啜泣聲。
“是嗎?”
過了片刻,霍景御才抬眼,目光落在蘇清媛的臉上,那眼神銳利得像刀,直接剖開她那層柔弱的偽裝。
“可護士剛才說,凌晨一點左右,她看見你坐在床邊,手里拿著個東西在掐自己的手背。
你慌的時候,都習慣這么折騰自己?”
蘇清媛的臉“唰”地一下更白了,眼淚掉得更兇,卻沒了剛才的底氣,聲音也開始發顫。
“我……我沒有……護士看錯了吧……”
“要不要調走廊的監控看看?”
霍景御的聲音沒拔高,卻帶著十足的威懾力。
“三樓走廊的監控,剛好能照到你病房的門口,你剛才說睡不著,是不是還下床走到過門口?”
這話一出,蘇清媛的哭聲突然頓住,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蘇母也慌了,拉著蘇清媛的手,急道:“媛媛,你跟媽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真的……”
“我就是想讓清和過來看看我嘛!”
蘇清媛突然喊出聲,眼淚還掛在臉上,語氣里卻多了幾分委屈和不甘。
“她昨天走的時候都沒回頭看我一眼,店里的事就那么重要嗎?我是她親姐姐啊!”
“我躺在醫院里,她卻只顧著跟霍先生商量什么品鑒會,我要是不難受,她根本就不會來!”
蘇清和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又酸又冷。
她看著蘇清媛那張梨花帶雨的臉,突然想起小時候兩人一起在院子里摘槐花。
蘇清媛總是搶著把最大的那串塞給她,可什么時候開始,姐姐的眼里只剩下算計和索取了?
“我昨天離開前,跟護士交代了你的用藥注意事項,也留了電話,你要是真不舒服,隨時可以打給我,為什么要……”
“打給你你會來嗎?”
蘇清媛打斷她,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霍景御,聲音放軟了些,帶著點試探。
“霍先生,你也覺得清和姐現在心里只有和濟堂,沒有我這個姐姐了吧?”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自從認識了你,就變了……她以前什么都聽我的,現在連我生病,她都覺得是麻煩。”
她這話,明著是說蘇清和變了,實則是在往霍景御心里扎刺。
她算準了霍景御在意蘇清和,也算準了“不養家人”這個名頭,對蘇清和來說是塊心病。
只要霍景御覺得蘇清和做的不好,只要兩人之間有了嫌隙,她就有機會靠近。
蘇清和氣得指尖發顫,剛想反駁,就被霍景御伸手按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