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那張保養(yǎng)得宜、僅顯出中年風韻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神色波動。那并非單純的驚訝,而是一種混合了震怒、警惕與一絲難以置信的陰沉。
“何方神圣?!”
她心中厲喝,但動作卻絲毫不慢。
數(shù)十年來掌控組織、歷經(jīng)無數(shù)腥風血雨所磨礪出的戰(zhàn)斗本能,讓她在感知到那刀光中蘊含的恐怖威脅時,便已做出了最冷酷的判斷。
無論來者是誰,必須先斷絕眼前最大的變數(shù)!
老夫人那枯瘦卻蘊含著爆炸性力量的手掌,原本如同鐵鉗般扣在江羽肩頭,此刻五指猛地收緊,骨節(jié)發(fā)出“咯咯”瘆人響聲,指尖泛起幽暗如墨的黑芒,毫不留情地朝著江羽的天靈蓋狠狠拍落!
這一擊,含怒出手,務求一擊必殺,將江羽的頭顱連同神魂一起震成齏粉。
掌風未至,那陰寒刺骨的殺意已然讓江羽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凍結,簡奇緣在他懷中發(fā)出絕望的嗚咽。
然而,老夫人終究還是低估了那把破門而入的寒刀,或者說,低估了擲刀之人的實力與決心。
就在她的手掌距離江羽頭頂不足三寸,那死亡陰影已將江羽徹底籠罩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異變再生!
那把已然飛至大殿中央的寒刀,像是擁有自己的靈智一般,刀身猛然劇震!
緊接著,一道比之前門縫涌入的強光更加凝聚、更加霸道、更加璀璨奪目的光束,自刀尖轟然爆發(fā)!
那光束僅有拇指粗細,卻凝練如實質(zhì),內(nèi)部仿佛有無數(shù)細微的雷霆符文在流轉、炸裂,發(fā)出“噼啪”的輕微爆響。
它后發(fā)而先至,并非斬向老夫人,而是精準無比地轟向老夫人拍向江羽天靈蓋的那只手腕!
這變故太過突然,太過詭異!
一把脫手飛出的刀,竟還能在主人遙不可及的情況下,自主迸發(fā)出如此精準而強大的反擊?
不僅躲在殘垣斷壁后窺視的賓客們嚇得魂飛魄散,失聲驚呼。
就連見慣了大風大浪、自詡已將天下奇功異法了然于胸的老夫人,瞳孔也是驟然收縮,心底掠過一絲真正的驚悸。
這絕非尋常的御物之術,那光束中蘊含的至陽至剛、破邪誅魔的凜然氣息,讓她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足以威脅到自身的危險!
就是這電光石火間的微微一滯,給了江羽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生機。
求生的本能,對懷中簡奇緣的責任,以及對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所抱有的最后一絲希望,如同三股熾熱的巖漿,在他近乎枯竭的經(jīng)脈中轟然炸開!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猛然涌起,他喉間發(fā)出一聲低沉如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全身肌肉賁張,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竟硬生生將老夫人因分神而略微松弛的禁錮掙開了一絲縫隙!
沒有絲毫猶豫,江羽借著這縫隙,用盡最后的氣力,緊緊摟住簡奇緣纖細卻冰冷的腰肢,腳下步伐踉蹌卻異常決絕地朝著遠離老夫人的方向猛退!
老夫人立刻察覺,眼中戾氣大盛,另一只手中的烏木蟠龍拐杖下意識就要點出,攔截江羽。
但遲了。
一道自寒刀爆發(fā)的雷霆光束,雖被老夫人手腕一轉,以一道陰柔氣勁堪堪擋偏,未能造成實質(zhì)傷害,卻實實在在地阻礙了她哪怕零點一瞬的行動。
而對于江羽這般在生死邊緣掙扎的高手而言,零點一瞬,已是天涯。
當老夫人擺脫光束干擾,含怒再次鎖定江羽時,只見江羽已抱著簡奇緣,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大殿一根斷裂的巨大石柱之后。
那里,雖然仍不算絕對安全,但已脫離了老夫人隨手一擊便可覆蓋的范圍。
更重要的是,那把奇異的寒刀,此刻正斜斜插在江羽與老夫人之間的空地上,刀身依舊流淌著淡淡的光輝,像一道無聲的警告與屏障。
“孽障!”
老夫人徹底暴怒。煮熟的鴨子竟然飛了,還是在自家核心重地,當著眾多下屬與賓客的面!
這不僅是計劃受挫,更是對她無上權威的赤裸挑釁。
怒喝聲中,她再不保留,手中那根看似尋常的烏木拐杖高高揚起,杖頭雕刻的猙獰龍首仿佛活了過來,一雙龍目迸發(fā)出猩紅的光芒。
隨著她狠狠一甩,一道凝練如漆黑匹練、邊緣卻燃燒著詭異幽綠火焰的光芒,撕裂空氣,發(fā)出鬼哭神嚎般的凄厲嘯聲,徑直轟向那柄插在地上的寒刀!
這道黑芒所過之處,連大殿地面堅硬的黑曜石都被腐蝕出深深的溝壑,逸散的陰冷氣息讓遠處的賓客如墜冰窟,血液幾乎凝固。
“鏗鏘——?。?!”
金鐵交擊的巨響,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猛烈十倍!
巨響中夾雜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破碎之聲。
只見那道黑綠交纏的邪惡光芒,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寒刀之上。
寒刀雖神異,終究是無人操控的死物。
在老夫人這含怒全力一擊之下,刀身上流轉的光輝瞬間暗淡、崩碎。
緊接著,那優(yōu)美的刀身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蛛網(wǎng)般的裂痕,最終“砰”的一聲悶響,炸裂成數(shù)十片大小不一的金屬碎片,裹挾著殘余的勁氣,四散飛濺,深深嵌入周圍的地面與墻壁之中。
最后一點靈性光華,也如風中殘燭般熄滅。
大殿,重歸一種壓抑的寂靜。
只剩下碎片偶爾落地發(fā)出的輕響,以及眾人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老夫人一擊毀刀,胸中惡氣稍泄,但她并未趁勢追擊江羽。
那布滿皺紋卻依舊銳利的眼眸,死死盯住了青銅大門的方向。
毀了刀,不過是折了對方一件兵器。
真正的威脅,是擲刀的人。
剛才那驚艷的一刀,那奇異的傳音,無不昭示著來者實力深不可測。
剛才猝不及防之下沒能立刻殺死江羽,如今對方本尊將至,再想當著其面斬殺其外孫,難度何止倍增?
她需要判斷,需要凝聚心神,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可能是數(shù)十年來最強的敵人。
果然,就在最后一片刀鋒碎片叮當落地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之際——
“吱呀……”
那兩扇沉重無比、需要數(shù)名壯漢才能推動的青銅巨門,被人從外面,以一種平穩(wěn)而均勻的速度,緩緩推開了。
沒有狂風涌入,沒有光芒萬丈。
只有一個身影,逆著門外不知何時變得柔和些許的天光,一步一步,踏入了這充滿血腥與陰謀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