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婉打電話給泡饃館訂了個包間,說:“一個小時后到。”
四十分鐘后,診所還開著門,她給幾個掛水的病人說了聲,出去一下。大概一小時后回來。病人們都讓醫(yī)生先忙。
白玉婉就坐上孫明珠的車,前往工業(yè)城門口了。
村子附近工業(yè)城是沿當(dāng)?shù)氐闹鞲傻澜⒌模I(yè)城一大部分用地都是當(dāng)年征用的井口村的地。所以井口村的村民們?nèi)慕M都沒地了。
村里的人很多也在工業(yè)城去謀個生計,找點輕松的工作,一個月能收入個三四千塊。工業(yè)城的門口有很多飯館,大點的就是羊肉泡饃館和面館和魚莊,這里沒有高檔餐廳和食府。
所以白玉婉邀請韓寶芹去的羊肉泡饃館,已經(jīng)是這里最豪華的館子了。
白玉婉進(jìn)門后,說了預(yù)定的包間,服務(wù)員笑著說,“另外一個客人也剛到了。”
白玉婉一愣,孫明珠要跟著進(jìn)去,白玉婉搖頭。
孫明珠說:“那我就坐在大堂里等,有啥事你叫我。”
“嗯。”
白玉婉點頭。
白玉婉跟服務(wù)員進(jìn)入包間,在門開啟的那一剎那,白玉婉看到里頭是一個穿著紅絲絨裙子的婦人,頭發(fā)染成了一頭烏黑,但因為年邁,發(fā)絲稍顯的干枯沒光澤。
她手上還戴著一支金手鐲,脖子上掛著一條細(xì)細(xì)的金項鏈,耳朵上墜著金耳環(huán),臉上皺紋挺多,但一把年紀(jì)了,還給自已涂了點淡淡的口紅。
光這容色,白玉婉一眼就看出她還擦了粉,對方腳上還穿了一雙黑色的淺口高跟鞋。
這打扮,用白玉婉見多了病人來說,就是……有備而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已的穿著,洗的有點發(fā)白的薄款米色西裝外套,腿上是一條條紋褲,腳上是一雙女兒給的舊運(yùn)動鞋!
她的頭發(fā)也沒有刻意燙染,就是普通的黑白相間。白玉婉卻沒有絲毫局促,因為事已至此,她忽然明白為啥丈夫喜歡她了。
人家是個女人,她頂多算個老人。或者……人。
白玉婉笑了笑,走上前,坐在了對面。
一個圓桌,兩個人選擇了對面而坐,中間像是隔了一道海。
白玉婉施施然的問:“你點菜吧。”
“不,還是妹子你點吧。”
這么多年,這是韓寶芹第一次見白玉婉。
她十多年前跟孫振偉聯(lián)系開始,她就很好奇,她這個初戀情人當(dāng)初娶了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她聽孫振偉說過韓寶芹的職業(yè)。
她當(dāng)時嫉妒的要死。
她怎么都沒想到,白玉婉竟然是個大夫!當(dāng)年還曾經(jīng)在縣醫(yī)院干過好多年。
比起來,韓寶芹自卑極了。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初中畢業(yè)就跟著父母種地去了,再大一點,她去縣里的招待所做了一段時間服務(wù)員,也是那段經(jīng)歷,讓她認(rèn)識了家里在外貿(mào)市場開店的孫振偉。她跟孫振偉的事情沒成后,她又去大城市做了幾年服務(wù)員,之后找了個男人結(jié)婚。
男人是做生意的,趕集時賣一些炒貨干果之類的,結(jié)果十多年前,男人喝多了,出車禍死了。
丈夫死了一年后,韓寶芹無意間聽人說起井口村的事情,她隨口問了一下孫振偉,才得知,當(dāng)初那個初戀情人,比她后來嫁的好多了。
孫振偉娶的老婆還是村里的村醫(yī)呢。兩個人生了三個孩子,兩兒一女,兒子都在市區(qū)買了房。
當(dāng)時韓寶芹后悔的要死,如果是她跟孫振偉結(jié)婚的話,生兒子的就是她了。
過的好的也是她了,何至于只生了兩個女兒呢!!
韓寶芹心里不甘,又輾轉(zhuǎn)尋人,要到了井口村孫振偉的聯(lián)絡(luò)方式。然后兩個人開始了暗中交流。
韓寶芹今天這一趟過來,確實特地打扮過了,她在包間門打開的一剎那,她以為白玉婉肯定也是盛裝打扮,跟她過來要比拼一番外表。
誰能想到,進(jìn)門的是那么一個婦人。
頭發(fā)是短發(fā),黑白相間,穿著簡單的西服外套,和條紋長褲,她的手腕上還戴著一支和田玉的白玉手鐲,看起來不貴,但顯得氣質(zhì)很溫潤,她耳朵和脖子沒有特地掛任何飾品,臉上也沒有涂脂抹粉,但皮膚很白,白的很細(xì)嫩,就連那雙手,也看起來干干凈凈。
白玉婉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種讓韓寶芹嫉妒的風(fēng)流灑脫氣質(zhì)。最重要的是,比起她才一米五六的身高,白玉婉真的很高,身高看起來一米七上下,比她高出一個頭。
為什么對方明明沒打扮,還讓人覺得優(yōu)雅從容!這叫韓寶芹心里有些嫉恨。
白玉婉也沒客氣,主要是推辭來推辭去,她沒那么多時間可以浪費。
她等下談完了,還要回去診所坐診呢!所以她先問了對方是不是有忌口。韓寶芹搖搖頭表示沒有。
白玉婉隨后三下五除二的點了兩個羊肉泡饃,再隨便點了幾個招牌菜!
在等待上菜的間隙,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
白玉婉單手撐著臉,眼神百無聊賴的看著桌上的紙巾盒出神。
韓寶芹的視線一直盯著白玉婉,恨不能從白玉婉臉上看出什么其他情緒。
十分鐘后,羊肉泡饃上來了,韓寶芹才后知后覺的驚醒,趕緊從身邊拿起一個紙袋子,遞過來。
“妹子,要是給你添了什么麻煩,做姐姐的在這里給你道一聲對不住啊。”
白玉婉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笑容溫和的看著她。
她做了這么多年大夫,情緒早已很穩(wěn)定,她以為自已見到韓寶芹會大驚失色,然后跟電視劇的女主角似的,憤恨的開始罵人,討個公道,或者惱怒的對峙。
但,想象中的都不曾發(fā)生。
她就跟平時面對形形色色的病人一樣。態(tài)度平和極了。
對方插足了她的家庭,卻說要是給你添了什么麻煩,對不住啊。
好像這一句話,就能平息掉所有的紛爭。
這位丈夫的初戀情人,絕口不提孫振偉給她買房的這件事,叫白玉婉也是好奇,她打算怎么說這事兒呢,還是認(rèn)為他們四十年前有過一段戀情,所以孫振偉現(xiàn)在就該給他們過去的那一段感情買單。
韓寶芹也完全沒料到白玉婉不接話。
這讓她有點尷尬,她將禮物放到了白玉婉旁邊的椅子上,然后坐在對面,臉上帶著一絲不好意思的歉疚笑意。
說道。
“我和阿偉的事情,給你們家?guī)砹寺闊娴暮懿缓靡馑肌!?/p>
“但是……”
“我想妹子你也知道,我和阿偉當(dāng)年,有多恩愛。”
“我們情投意合,只是他母親不同意,所以分了,時隔多年,再度遇上,我覺得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緣分。”
“妹子你也知道,人的一生轉(zhuǎn)瞬即逝,他和我,都不想到死了才開始后悔。”
“但我也并未想過傷害妹子你的家庭,所以我們沒告訴別人,我倆在一起了。”
“你和他,你也知道,當(dāng)年只是媒人介紹的,你們沒有感情,只是因緣際會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罷了。”
“現(xiàn)在這事情鬧成這樣,妹子,你想怎么做,你說吧。”
……
對方的一番話,倒是讓白玉婉愣住了。
人怎么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插足了別人家庭,還說的如此清新。她和他是真愛,只有我是意外嗎?
白玉婉很想把這個無恥的女人破口大罵一番,比如:你可真是會裝啊。
這就是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說的白蓮花嗎?我真想啐你滿臉口水!不要臉的玩意兒。
可是話到嘴邊,白玉婉說不出口。
做了這么多年大夫,她總是個體面人,她不會干出這種事情。
她覺得她這一輩子,安安穩(wěn)穩(wěn),普普通通,兢兢業(yè)業(yè)的活著。
也不想晚年時,眼前的生活,變成了徹底的茍且。
白玉婉一言不發(fā),埋頭吃飯,她點的飯,總該要吃的,不吃的話,中午還得出來買飯,所以還是吃吧。
韓寶芹見白玉婉不作聲。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只能也沉默著不吭聲。
她想過白玉婉面對她破口大罵,她甚至提前在腦中演練了自已的臺詞,她該怎么回?fù)簦撛趺幢磉_(dá)她和阿偉這輩子生死相依,死生契闊的愛情故事!
結(jié)果白玉婉到來后,就只是說了點什么菜,然后從頭到尾不發(fā)一語。
難道說,她被她們二人的凄美愛情感動到了?
所以不好意思才不說話的。
肯定是的。
她一定是知道再阻攔下去,她只會是別人愛情里的絆腳石!
韓寶芹也垂下眸,默默的吃飯。
不多時,白玉婉吃完飯,說了一聲我先走了。
二話不說,她轉(zhuǎn)身就出了包間的門。
隨即去門口柜臺買了單,叫上孫明珠出門了。
孫明珠被母親的態(tài)度給搞蒙了。
“媽,到底咋回事。”
“長的啥樣?”
“說了啥啊。”
“你們有沒有大打出手!有沒有互相吐口水!有沒有撕頭發(fā)!”
話問出口時,孫明珠也覺得特好笑,這 電視劇中的扯頭花情景,好像不會出現(xiàn)在自已母親身上,畢竟親媽是一個溫和有禮的大夫,她向來是個別人眼中的體面人。
……
包間內(nèi)。
韓寶芹努力的握緊拳頭,讓自已的手顫抖的不那么厲害。
顫巍巍的打開手機(jī),給孫振偉撥通電話。
“阿偉,她走了。”
早上就是孫振偉臨時給她打電話,說是東窗事發(fā)了。
為此,韓寶芹早有準(zhǔn)備,所以她說,我找她談?wù)劙伞?/p>
孫振偉本想說不要,但想到馬上就要迎接兩個兒子的審判,他還是接受了韓寶芹的主意,讓她先跟白玉婉談?wù)劊灰子裢癫霍[事,那么兩個兒子是拿他沒辦法的。
“她沒說什么嗎?”
“她只讓我點菜,之后就什么都沒說。”
“…………”
孫振偉沒想到,白玉婉竟然沒說任何話。
她是個大夫,她向來是個體面人。
孫振偉想,她肯定是妥協(xié)了,不會干出任何過激的事情,畢竟白玉婉是個大夫,還是村醫(yī),她肯定不會離婚的,頂多回來后認(rèn)清現(xiàn)實,繼續(xù)這么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