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胤很難相信,蒙古人剛剛聚集的大軍,怎么就損傷過半?
但是看到自己兒子那張焦急的臉,還有劉衡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讓他不得不信。
“兒子,你跟我說清楚些,究竟發生了什么?”
王渝急忙說道:“據說是天降隕石,把人都砸死了!”
“隕石?你看到了嗎?”
“我沒看到隕石,但是我看到了很多大坑,都是隕石砸的!”
“大坑?有多大?”
“非常大,都快趕上魚塘了!”
王承胤心中迅速思忖,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是紅娘子故弄玄虛,買通了自己的兒子,這年頭,兒子坑老子的事并不稀奇。
可是,他終究不相信王渝會背叛自己,那么只剩下一種可能,蒙古人真的降了!
這樣便可以解釋,為何紅娘子和高杰部會同時撤軍,而且,將北面的兵馬也撤走,完全不在乎宣大和草原上的聯系。
當初他們急著進攻,是因為擔心蒙古人南下,到時候失去主動權。
現在沒有蒙古人的牽制,明軍便可以圍而不攻,只需等城中糧草消耗殆盡,便可不戰而勝。
噗通!
姜還是老的辣,王承胤當即做出決定,跪!
只見他先跪倒在地,然后往前咕蛹兩步,蹭到劉衡面前。
抬起頭時,那張堆滿褶子的臉上,笑意盎然。
“劉……劉將軍,老夫剛剛有些急躁,您別往心里去啊!”
劉衡頓時笑了:“剛剛是誰在問,我算什么東西?”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剛剛我那些話,就當是在放屁,千萬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我好像記得,王總兵要打我五十軍棍,還打嗎?”
“不……不打了,我錯了……”
“那不行!”
劉衡翹起二郎腿,說道:“打肯定是要打的,您可是總兵,說出去的話,那就是潑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來?”
王承胤急得都要哭了:“劉將軍啊,您就別跟老夫開玩笑了……”
劉衡瞇著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說道:\"王總兵可知,軍令如山!但凡軍令一出,斷無更改之理。這五十軍棍,今天必須打,沒得商量!\"
王承胤額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只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劉將軍,您大人有大量,老夫……老夫愿意替您受這五十軍棍,您看如何?\"
“爹!\"王渝急忙插話,\"您年紀大了,哪受得了這個?要打就打我!\"
劉衡看著兩人爭先恐后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
他故意沉吟片刻,才開口道:“也罷,看在你們父子情深的份上……這樣吧,一人一半,如何?”
王承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最終還是咬牙點頭:\"謝……謝將軍開恩……\"
“來人啊!”
王渝立刻高聲喊道:“都給我聽好了,所有人從現在開始,全部聽劉將軍吩咐,執行軍棍!”
幾名親兵站在門口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投向王承胤。
\"混賬東西!\"
王承胤怒喝一聲,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讓你們打就打,哪來那么多廢話!\"
親兵們這才戰戰兢兢地拿來軍棍,將王承胤父子按倒在地,第一棍落下時,輕飄飄的幾乎沒用力氣。
“慢著!”
劉衡突然伸手攔下:\"怎么?你們是沒吃飯嗎?\"
眾人不敢吱聲,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不敢妄動。
劉衡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些人,說道:\"你們給我聽好了,這爺倆每人二十五軍棍打完,若是誰還能站著走路,剛才行刑的人全都拉出去砍了!\"
親兵們頓時臉色煞白,握著軍棍的手開始發抖。
王渝趴在地上,扭頭對親兵們吼道:\"聽劉將軍的!用力打!\"
啪!
這一次,軍棍結結實實地落在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王渝悶哼一聲,全身顫抖,額頭瞬間冒出黃豆大的汗珠。
啪!
王承胤也挨了一棍,卻咬著牙,閉上眼睛,說道:\"打!給我狠狠地打!\"
軍棍接連落下,起初還能聽到王承胤父子的悶哼聲,到后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剛剛那個給劉衡倒茶的親兵走上前,低著頭說道:“啟稟劉將軍,行刑結束,請您驗刑!”
劉衡這才慢悠悠走過去,看到兩人的后背全都是鮮血,衣服也破了,露出來的皮肉早已經模糊成一團,看著就疼。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王承胤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劉衡面前,聲音嘶啞:\"劉將軍,現……現在可以接受我們的投降了嗎?\"
劉衡面無表情地說道:\"紅帥有令,立即打開城門,放下武器,所有將領自縛雙手,出城受降,誰敢輕舉妄動,所有人都要陪葬!\"
\"是,是!\"
王承胤連連點頭:\"老夫這就去準備!\"
\"還有!\"
劉衡補充道:\"城中所有糧草必須原封不動地上交,若發現有人私藏……\"
王承胤哭喪著臉,說道:“這個您倒不需要擔心,城中糧草早就告罄了。”
劉衡先是愣了一下,心中暗道,還把這茬給忘了!
為了掩飾尷尬,他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說道:\"給你們一晚上時間準備,明天日出之前,若城門未開,你們知道后果。\"
劉衡離開后,王渝立刻癱軟在地,疼得齜牙咧嘴:\"來人,快……快去拿金瘡藥來!\"
親兵們手忙腳亂地扶起父子二人,有人取來藥箱,小心翼翼地為他們清理傷口,敷上金創藥。
王渝疼得直抽冷氣,卻還是壓低聲音問道:\"爹,咱們先降李自成,又投蒙古人,現在又向明廷投降,那崇禎皇帝……能饒過咱們嗎?\"
王承胤趴在榻上,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滾落,說道:\"現在還有什么法子?只能……賭一把了……\"
金創藥敷上后,他強撐著支起身子,對親兵們揮了揮手:\"都,都出去……\"
待屋內只剩父子二人,王承胤才咬著牙說道:\"去……取筆墨來,我要寫降表……\"
王渝疼得不想動,便說道:\"這種玩意,讓書吏去寫不就行了?\"
\"糊涂!\"
王承胤氣得傷口又滲出血來,咧著嘴說道:\"咱們爺倆的性命……全系在這降表上!\"
王渝不明所以,只要忍著劇烈疼痛,來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紙,然后開始研墨。
片刻之后,王承胤顫抖著提起筆,蘸了蘸墨汁:\"你記住,降表要寫得情真意切,要……哎呦!要把咱們說成是忍辱負重,不得已而為之……\"
王渝點了點頭,然后看到老爹開始寫道:\"罪臣王承胤泣血頓首!臣本大明邊將,世受皇恩,本當肝腦涂地以報……\"
寫到一半,王承胤突然停下,將紙揉成一團:\"不行,這樣寫太假了。\"
王渝重新鋪開一張紙,王承胤思索片刻,再次落筆:\"臣王承胤叩首!臣自知罪孽深重,萬死難贖。然臣當年降賊,實為保全宣府十萬百姓之性命也……\"
可是,寫到這里,又停下來,再次將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
王渝忍不住問道:\"爹,您到底要怎么寫?\"
“剛剛這個不夠委婉……”
王承胤長嘆一聲,感嘆道:\"既要認罪,又不能認得太徹底,既要表忠心,又不能顯得太虛偽,還要盡可能委婉,還要……唉,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