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卻搖了搖頭，說道：“我剛剛說，九百六十是你們的收購價，可不是我們科學院的收購價。”
陳掌柜心里更加沒底，趕忙問道：“您這邊準備多少錢收？”
“六萬斤的話……”
方以智沒有答復，而是思索起來，然后說道：“如果六萬斤全都吃掉，最少一個月不可能再去收購，如果沒有科學院大量收購生鐵，價格必然暴跌，陳掌柜，你懂我的意思吧？”
陳掌柜當然懂，僅僅因為科學院停止收購，生鐵價格迅速從九百八十掉到九百六十。
如果一個月不去收購，不敢想會掉到多少……
“方學士，您就給個痛快話吧，多少錢？”
方以智沉思許久，然后說道：“八百五十！”
“不是，您這，這……”
陳掌柜頓時語塞，直接砍到八百五十，是不是太過分了！
本以為這些搞科研的比較老實，現在看來，自己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方以智說道：“六萬斤生鐵，八百五十文，現在就可以簽約！”
陳掌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說道：“方學士，您給的這個價格，我們要賠錢的！我實話跟您講吧，這六萬斤生鐵的收購價沒有低于八百五十的，平均下來差不多是九百文，您這樣出價，我們一進一出什么都沒賺到，白忙活不說，還要往里搭錢……”
“做生意，有賺就有賠，你們高價囤貨的時候，沒想過會賠錢嗎？”
“這，這……”
方以智繼續說道：“生鐵用途廣泛，價格有高有低，這很正常。但是你們看到有利可圖，就高價囤積，擾亂市場。為了賺錢，根本不考慮這些物資本身的價值，導致市場秩序混亂。我們科學院的投入因此大大增加，百姓們一鐵難求，這都是拜你們所賜！”
陳掌柜聽到這里，臉色變得蒼白，額頭上全都是冷汗。
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發現無從開口。
方以智的話句句在理，直擊要害。
商賈們確實是為了追求利潤，才大量囤積生鐵，沒想到市場的變化如此迅速，科學院的需求突然停止，導致他陷入了被動。
“方學士，您說得對……是我們太過貪心，沒有考慮到大局……”
方以智見狀，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陳掌柜，做生意追求利潤無可厚非，但不能只顧眼前利益，忽略了市場的長遠發展。你們囤積居奇，導致價格虛高，最終受害的不僅是百姓，還有你們自己。”
陳掌柜嘆了口氣，苦笑道：“方學士教訓的是，可是……這六萬斤生鐵，您能不能再給個合適的價格？我們商行也是小本經營，若是按八百五十文出手，實在是虧得太多了。”
方以智搖搖頭：“八百五十文還是給你的友情價，以前都是我們的人下去收購，你們福源商行是主動上門的第一家，不瞞你說，你這六萬斤生鐵夠我們一個月的消耗，一個月內科學院不會再去收購，鐵價肯定要暴跌，等一個月后，我們的收購價格不會高過八百文。”
“真的……不能再高了嗎？”
“下次收購價只會更低，買賣自愿，你看著辦！”
陳掌柜滿頭大汗，跟這些搞研究的打交道，痛快的時候是真的痛快，但是也真的狠！
“方學士，您說的都對，我們做生意就是圖個利潤，我這些貨拿到市面上，都不止八百五十文吧？”
方以智說道：“你可以拿出去賣給其他商行，就看他們敢不敢一口氣吃掉六萬斤貨！”
陳掌柜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中暗道，能一口吃掉六萬斤貨，恐怕只有科學院了。
那些商賈的鼻子比狗都靈敏，若是感覺到有人拋售，肯定不會接盤的。
他想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方學士，我可以按照八百五十文簽約，但是，我也有個條件！”
方以智點點頭：“你說說看！”
陳掌柜說道：“我想跟您簽訂長期供貨協議，您需要貨，優先從我這里拿，我們福源商行定能保質保量給您供貨！”
方以智沉思片刻，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也有個條件。”
陳掌柜連忙點頭：“您說，您說！”
方以智正色道：“首先，價格必須跟著市價走，不能因為我們是長期合作就隨意抬價。其次，如果你的貨質量跟不上，或者供貨速度跟不上，我們的供貨關系立刻解除。你能接受嗎？”
陳掌柜聽完，心中權衡了一番，隨即堅定地點頭：“沒問題！方學士，您放心，我們福源商行雖然是小本經營，但信譽一向有保障，絕不會讓您失望！”
方以智微微一笑：“好，那就這么說定了，來人，準備文書！”
陳掌柜松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終于落地。
雖然這次生意是賠錢的，但是，能優先出手，至少避免了更大的損失，而且還與科學院建立了長期合作關系，對于福源商行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商機。
隨后的幾天了，生鐵價格再次下跌，已經到了九百以下。
商賈們頓時坐不住了，紛紛主動出擊，尋找出貨的渠道。
而那些拉著生鐵進京的，發現根本出不掉，更加惶恐。
楊老四的車隊來到福源商行，正趕上陳掌柜在門口忙活。
他看到楊老四下車，便迎上前去，笑著說道：“楊老弟，來了啊！”
楊老四擦了擦額頭的汗，憨厚地笑了笑：“陳掌柜，您驗驗貨，看看能給個什么價？”
陳掌柜看著一車車的生鐵，沉吟片刻，說道：“貨就不驗了，只不過，現在市價跌得厲害，我只能出八百文一斤，你看如何？”
楊老四聽了，沒有半點猶豫，直接點頭：“行，八百文就八百文，我賣！”
陳掌柜聽完有些意外，問道：“楊老弟，上次你來的時候，我可是給了你九百六十文一斤，現在跌到八百文，你居然這么痛快就答應了？”
楊老四笑了笑，說道：“八百文也有的賺，為什么不賣？俺爹說了，趁著價格還沒跌到底，趕緊出手，多跑幾趟，總比囤在手里強。再說了，俺們家小本生意，能賺一點是一點，不貪心。”
陳掌柜聽了，心中豁然開朗。
他看著楊老四那張樸實無華的臉，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在商場上打拼，自以為精明，卻還不如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看得透徹。
生意場最簡單，也是最永恒的真理，有的賺就趕緊出手，總比盲目囤貨最后爛在手里要強。
“楊老弟，你爹真是個明白人，佩服，佩服啊！”
楊老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陳掌柜過獎了，俺們就是種地的，不懂那么多彎彎繞繞。俺爹常說，做生意就像種地，該播種的時候播種，該收割的時候收割，錯過了時節，再好的莊稼也長不出來。”
“說的對，太對了，你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走，我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