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五來到工部，輕車熟路直奔營繕清吏司。
工部衙門有四個清吏司，分別是營繕、虞衡、都水和屯田。
其中，營繕清吏司負責召集工匠、籌備建筑材料，并監督各類建筑項目，如宮殿、陵寢等的施工進度，確保工程按時按質完成。
“孫主事，您忙著？”
營繕清吏司主事名叫孫謙，抬頭看到梁五，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梁掌柜，我都跟你說多少遍了，我這里什么都不需要，你什么也別送，飯也不吃，你若真想幫我，那就保質保量，按時交付即可！”
原本采買是個大肥缺，平日里收點禮吃頓飯也沒什么，可是，這次完全不同。
錦衣衛已經插手，查的清清楚楚，如果誰敢在價格上做文章，吃回扣，后果不堪設想。
孫謙雖然喜歡銀子，卻更愛惜自己這條命。
陛下自從整頓錦衣衛開始，現在辦事風格極為果斷，動輒殺伐朝廷大員，自己這個小小的六品主事，還是低調些的好。
梁五面色有些尷尬，說道：“實不相瞞，鄙人此番前來，是，是……退單！”
“你說什么？”
孫謙騰地站起身來，雙目如電，緊緊盯著梁五。
梁五被看的心里發毛，卻也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實在是您這里要的太急，礦山上開采進度跟不上，我擔心耽擱了朝廷的大事，只好……”
“你也知道是朝廷大事？”
孫謙黑著臉，說道：“梁五，我告訴你，白紙黑字已經簽訂了契約，你若此時返回，可不是賠償那么簡單了！”
“實在是……跟不上……”
“那是你的事！現在跟我說開采進度跟不上，你早干嘛去了？”
“還請孫主事息怒，我不是跟您商量呢嗎……”
梁五說著話，往前湊了湊，將準備好的銀票遞過去。
孫謙直接拿過來，打開后看了看，說道：“梁五，你這是什么意思？”
梁五后背全是冷汗，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還請孫主事行個方便，實在是無法按時交付，朝廷要的太急了，您不如去城東的李家鋪子看看，他們家里有好幾座礦山，給天子和娘娘修陵寢，都是李家供的石料木料……”
說到最后，幾乎沒了聲音。
孫謙雖然生氣，卻很快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梁五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跑到工部來退單。
結合剛剛這番話，答案就很明顯了，這里面肯定有李家的事。
李家的鋪子背后是內閣次輔、禮部尚書李建泰，像梁五這樣的商戶，根本惹不起。
孫謙緩緩坐下來，說道：“梁掌柜，你要知道，采買的單子簽訂之后，已經交上去了，這件事不是你說退就能退的，我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難，你可以自己去解決，我只要你按時交付，其他一概不管，也不會問。”
梁五愁眉苦臉，心說我怎么解決啊？
總不能讓我高價去買李家的原料，再低價賣給你吧？
如果這么搞的話，倒是兩邊都不得罪，可是，全部家底搭進去也不夠啊！
“孫主事，我跟你商量一下，價格方面……是不是可以適當提一提？”
“你想什么呢？”
孫謙臉色再次黑下來，說道：“且不說這個價格不是我定的，就算是我，現在契約都簽了，你單方面要求改價，你把我當傻子嗎？還是把朝廷當傻子？”
“不，不……絕沒有那個意思！”
梁五趕忙擺手，解釋道：“這件事確實不好辦……”
“不好辦你早干嘛去了？”
“我，我……”
“廢話少說，你若堅持違約，那就等著朝廷的清算吧！”
孫謙說完，將銀票用力摔在桌子上。
“拿上你的錢，滾！”
梁五欲哭無淚，拿著銀票，狼狽逃出工部衙門。
回去的路上，他腦子里想盡各種法子，卻都解決不了問題。
如果跟朝廷做這筆生意，那就要得罪李家，后果是死。
如果不跟朝廷做生意，現在就會死，更有甚至，朝廷追究下來，給扣個欺君之罪，全家九族都要跟著遭殃。
在這場博弈之下，自己的下場只有是死！
思來想去，想要活命，好像還剩下一條路可以走。
于是，梁五備了一份重禮，來到李家鋪子。
李新倒也不端著，親自出來接待。
“梁五爺，考慮的如何了？”
梁五趕忙道：“李公子喊我梁五就是了，五爺可真的不敢當！”
“梁五爺莫要如此客氣，有什么話，不妨直言。”
“李公子，我準備把鋪子和礦山賣給你，出個價吧！”
李新眉頭一挑，看來這個梁五還是挺上道的。
“梁五爺說笑了，您家里這么大的買賣，還拿到朝廷的訂單，怎么可能說賣就賣？”
梁五擺擺手，說道：“李公子，咱們不繞彎子，您開個價，只要別讓我虧太多，城西的鋪子和西山采石場就是您的了！”
“好，痛快！”
李新稍加思索，然后伸出五根手指。
梁五詫異道：“五萬兩？這……太少了吧！”
李新悠然笑了笑，說道：“梁五爺，現在這個時候，除了我李家之外，怕是沒人敢接手您的生意，您考慮清楚再答復，我李某人不著急。”
梁五心中暗罵，你當然不急，可是我急啊！
“李公子，朝廷這筆訂單就有二十五萬兩，您只出五萬兩，是不是太少了？”
李新搖了搖頭，說道：“梁五爺，您訂單實在簽的太低了，二十五萬兩的石料，開采和運輸成本至少二十萬兩，也就是說，這筆生意至多也就五萬兩的利潤，我現在直接給你五萬兩，你什么都不用做，拿了錢逍遙快活，何樂而不為呢？”
梁五再次暗罵一聲小狐貍，我礦山不要錢啊，又不是只做這一筆生意！
若放在平時，市價不會低于十萬兩，這家伙趁火打劫，直接用半價收購，簡直和搶沒有區別。
可是，沒法子啊，誰叫他爹是禮部尚書呢！
既然惹不起，那就只能認栽了。
“好吧，我賣！”
梁五無奈地點了點頭，又說道：“但是要快，今晚就過戶！”
李新嘴角忍不住揚起來：“沒問題，現在就簽契約，錢貨兩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