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接近凌晨時分,原本各自忙活的鑒定師,突然湊到了一起。
我知道,這是碰上他們難以分辨的物件了。
他們討論了一會兒后,朝我喊道:“貝勒先生,您來看看這個物件?!?/p>
人群散開,桌子上,出現(xiàn)了一尊瓷器。
乃是一尊梅瓶,整個器型呈現(xiàn)上寬下窄的造型,瓶肚飽滿,往下不斷收縮,線條流暢自然,瓶口處卻驟然收縮成小口,整體厚重典雅。
瓷器,乃是古玩中的大項。
按理來說,屋里這么多老手,大多對瓷器有研究,好幾人甚至是專攻此項,理應沒有爭議。
關(guān)鍵在于,這尊梅瓶外,上了厚厚一層漆。
這是人為所制,其目的,正是為了掩蓋瓷器原本的模樣,從而讓人難辨真假,不清楚具體價值。
這種手段,名為“涂垢”,乃是古玩一行里造假的常見手段之一。
“涂垢”,是為了讓人上當,把假貨賣出高價。
除了刷漆外,手法更上乘,耐心更足的造假師,還會以堿水、泥土等物,包裹住器身,好制造自然結(jié)垢的假象。
自然,涂垢不能全涂,否則整個器物被包裹,就沒多少人敢下手了。
真正的涂垢,是用污垢包裹住大部分器身,又露出部分關(guān)鍵的地方,好讓人能借這部分位置,看出器物本身的“價值”,蒙騙買主,讓買主高價入手。
從而實現(xiàn)造假者無本買賣的目的。
這種方法,本來是人們保護物件,避免物件被人為損毀的手段。
可到了后來,就成了造假者牟取暴利的方法。
眼前這尊梅瓶,就是如此。通體大部分被刷了漆,卻又露出部分關(guān)鍵部位。
從這一小塊干凈的位置上,能看到梅瓶本身的胎質(zhì)、釉色以及青花紋路。
那一小塊圖案,還挺不簡單。
我忍不住笑道:“嚯!蕭何月下追韓信,來頭不小??!”
蕭何月下追韓信,便是這尊梅瓶上的青花圖案。
若是為真,那這尊梅瓶,堪稱無價之寶。
趙老掌柜苦笑道:“貝勒先生,您就別開玩笑了,這怎么處理?。俊?/p>
說著,他小心翼翼的將梅瓶翻轉(zhuǎn)過來,瓶底朝上。
鑒定瓷器,最常見的辦法,當屬看瓶底落款。
可這尊梅瓶的瓶底,同樣被刷了一層厚厚的漆,壓根無從查起。
“涂垢”之人,簡直喪心病狂。
我只看了一眼,就說:“假的,放一邊吧,不用理會?!?/p>
我話音剛落,馮有德就忍不住跳了出來。
他陰陽怪氣道:“你小子真行,這么輕易就斷定東西的真假。這么厚一層漆,你怎么看出來的?關(guān)總把這么重要的事兒交給你,足見他對你的信任,你就這么回報關(guān)總的?”
一旁的趙老掌柜等人,也不敢輕易下定論。
趙老掌柜為難的說:“貝勒先生,我看這露白的部分,挺真的。瞧這胎質(zhì)和釉色,還有青花技藝,可能是元朝的物件。這要是真的,只這一個物件,關(guān)總的損失就全部挽回了,還能大賺一筆。如此一來,整個案件的走向,就不一樣了?!?/p>
聽到這話,關(guān)總猛地起身,眼冒精光。
他激動的問:“真嘅?!”
馮有德一本正經(jīng)的點頭,面色深沉的說道:“真的,若真是元青花,那就價值連城。我看吶,某人是想借著職務之便,把好東西匿下,假公濟私呢?!?/p>
我一攤手:“馮先生這么信誓旦旦,那你說,這物件怎么處理?這么厚一層漆,想在不破壞物件的基礎(chǔ)上,清理干凈,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要不你來?”
馮有德立馬搖頭:“這可不是我的工作!”
趙老掌柜眉頭緊皺:“要不,我們專門派幾個人,負責清理這尊梅瓶?這梅瓶的影響太大了啊。”
我搖搖頭:“不用,真要想知道真假,還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南玉軒的林掌柜好奇的問。
我緩緩吐出一個字:“砸!”
剎那間,全場安靜。
我不為所動,說道:“元朝所用工藝,和現(xiàn)代不一樣。東西一碎,是真是假,一看便知?!?/p>
“好!”
寂靜之中,馮有德第一個響應。
但他并非認同我的方法,也不是為了幫我,而是嘲諷我。
他“啪啪”鼓掌說:“不愧是鑒定組組長,有辦法,更有膽氣!但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東西為真,你要怎么賠償?這價碼,可比宋子仁騙走的三千萬還要高昂,賣了你,你都賠不起!”
他的話里,滿是威脅。
但我并未因此而畏首畏尾。
別人不敢,我敢。
我隨手提起梅瓶,毫無對待重寶的小心翼翼,好似提了一桶水一樣隨意。
在眾人的矚目下,我正要松手,突然看向馮有德:“馮先生,你好像很確定這東西是真的?要不東西給你,你賠給關(guān)總?cè)f,就當關(guān)總吃點虧,讓你大賺一筆?”
“我……”
馮有德剛一開口,我突然將梅瓶扔給他:“接著!”
馮有德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臉色瞬間煞白。
不僅因為元代梅瓶的珍貴,一旦毀了,損失無可計數(shù)。還因梅瓶的體積重量都不小,砸到人身上,可不是開玩笑的。
沒有絲毫猶豫,馮有德往邊上一躲。
“哐啷”一聲,梅瓶落地,碎裂成渣。
所有人驚呼一聲,繼而全部涌了上去,爭先恐后,想要確認物件真假。
在場之人,唯有三人沒動。
一個是我,一個是馮有德,還有一個,是關(guān)總。
我是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馮有德和關(guān)總,則是被嚇傻了。
在眾人的鑒定下,結(jié)果很快得出。
趙老掌柜松了口氣,說道:“還好,還好是假的?!?/p>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嘴。
關(guān)總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擦了擦額頭的汗,抱怨道:“靚仔,我心臟唔好嘅,你唔好搞到咁大鑊啊,我差啲畀你嚇死喇?!?/p>
我笑了笑,說:“我看關(guān)總精神不太好,特地給你提提神嘛?!?/p>
說著,我隨手撿起瓶底的碎片,走到馮有德跟前,低聲說:“真以為我沒底氣亂賭啊?元代青花瓷器,底部乳釘狀凸起是典型特征。這尊梅瓶,壓根就沒這玩意兒。就算刷了漆,若是有此特征,也不可能輕易掩蓋。你連這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說自己專攻瓷器?沒本事,就少開口!”
說罷,我沒看他的臉色,轉(zhuǎn)身離開。
這番嘲諷,并非為了反擊。
我還沒那么閑。
這么做,是為了給接下來的計劃做準備。
這尊假梅瓶,出現(xiàn)的時機真妙啊。
現(xiàn)在,打窩已經(jīng)完成。
最后的分金局,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