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夜帶著刺骨的寒意,帖軍主營的燈火稀疏得像將熄的余燼。
塔什站在帳外,望著遠處嘉峪關城頭的火把,那些跳躍的光點像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他們這支進退維谷的軍隊。
帳內的地圖攤開了一夜,上面用朱砂標出的退路已被李文忠的騎軍釘死,而嘉峪關的城墻依舊像道無法逾越的鐵閘,將他們困在這片血腥的洼地。
繼續進攻?城頭上的顧成、宋晟像打不死的老鬼,昨夜又組織了三次反沖鋒,突厥近衛營的尸體在城下堆成了小山。
更要命的是李文忠,那支銀甲騎兵像附骨之疽,白天躲在戈壁溝壑里養精蓄銳,夜里就銜枚疾走,專挑帖軍的糧道與哨卡下手。
昨夜負責押運箭矢的小隊剛出營地三里,就被馬蹄聲淹沒,天亮時只找回滿地的斷箭與被馬蹄踏爛的頭顱——李文忠用這種最血腥的方式宣告:誰也別想輕易挪動半步。
就此撤離?塔什摸了摸腰間的重劍,劍鞘上的血垢已結成硬殼。
他試過派斥候探查退路,回來的只有三具被割掉舌頭的尸體,喉嚨里塞滿了沙石。
嘉峪關的明軍顯然不會放他們走,顧成的弓箭手已控制了兩側的山梁,只要帖軍一動,城頭上的火銃與箭矢便會織成死亡之網;而李文忠的騎軍就伏在側翼的沙丘后,像群等待獵物松懈的狼。
“將軍,再耗下去……”親衛的聲音帶著顫音,指了指遠處蜷縮在沙地里的傷兵,“弟兄們的傷藥用完了,凍死的比戰死的還多。”
塔什望著那些在寒風中瑟縮的身影,鐵甲下的皮膚凍得發紫,有的傷兵用同伴的尸體擋著風,有的正用牙齒啃著凍硬的馬肉。
他咬了咬牙,轉身回帳:“傳命,讓哈立德帶一千精騎,從左翼沙丘突圍,若能撕開缺口,立刻回報?!?/p>
親衛領命而去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一千名波斯騎兵裹緊了鐵甲,馬蹄裹著麻布,悄無聲息地摸向左翼沙丘。
哈立德舉著騎槍走在最前,沙粒從馬蹄下簌簌滑落,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蓋過了風聲——這是場九死一生的試探。
然而剛靠近沙丘,數聲火銃響就劃破了黎明。
李文忠的騎軍像從地底鉆出來的鬼魅,銀槍在晨光中閃著淬毒般的冷芒,為首的老將勒馬立在沙丘頂端,白袍上的血漬早已凍成暗紅的冰碴,隨著呼吸微微顫動,仿佛掛在衣料上的碎瑪瑙。
寒風卷著沙礫掠過他的鬢角,那些凝結的血冰被吹得簌簌作響,卻絲毫不減他眼底的凜冽。
“送你們上路!”他的吼聲像從冰窖里炸出,帶著刺骨的寒意尚未落地,明軍騎兵已如決堤的潮水般沖下沙丘。
馬蹄踏碎表層的薄冰,露出下面粘稠的血洼,馬槊帶著風聲刺穿波斯兵的鐵甲,甲片碎裂的脆響里,一串冰碴混著血珠被挑飛在空中,陽光折射下,像掛在槊尖的血色水晶。
哈立德的騎槍剛挑翻一名明騎,槍尖還掛著對方的半塊肩胛骨,就被李文忠的銀槍死死鎖定。
兩馬交錯的瞬間,銀槍如毒蛇出洞,精準地從他肩胛與鎖骨的縫隙刺入,槍尖撕裂凍硬的肌肉,穿透心臟時,帶出的碎冰混著暗紅的血從后背炸開,像一朵在鐵甲上綻放的冰花。
哈立德的身體掛在槍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氣聲,眼睛卻圓睜著,瞳孔里映出自己的一千精騎正被明騎絞成碎片——
一名波斯騎兵被明騎的馬槊從胯下貫穿,槍尖從咽喉穿出,凍硬的血沫混著碎牙噴在沙地上,在晨光中凝成細小的血珠;另一名被馬蹄踩碎胸腔,肋骨斷茬刺破肚皮,腸管墜落在沙地里,被寒風瞬間凍成慘白的冰條,隨著戰馬的拖拽在地上劃出扭曲的血痕。
最慘烈的是被馬槊釘在沙丘上的士兵,身體像掛肉般懸在半空,四肢被明騎的彎刀剁得殘缺不全,血順著槊桿往下淌,在沙地上積成小小的血池,很快又凍成暗紅的冰殼,而他的頭顱還在微微晃動,仿佛在看最后一抹陽光。
最后剩下的三十余名波斯兵丟了兵器,跪在沙地上磕頭求饒,額頭撞在冰碴上,滲出血珠瞬間凍結。
明騎卻絲毫沒有停頓,彎刀劈砍脖頸的脆響接連響起,頭顱滾落時,腔子里的血柱噴得老高,在空中凝成血霧,又被寒風卷成細碎的血冰。
明騎用繩子穿過那些頭顱的發髻,一串滴血的葫蘆便掛在馬側,隨著沖鋒晃蕩,有的頭顱嘴巴還在微微開合,像是在無聲地哀嚎,眼珠凍在眼窩里,死死盯著天空。
哈立德掛在銀槍上的身體終于停止了抽搐,可那雙眼依舊圓睜,看著自己的精騎被明騎像割草般屠戮——有的波斯兵被明騎的火銃擊中面門,半個腦袋被炸飛,紅白色的漿液濺在冰面上,像潑了一盆爛肉粥;有的被數柄馬槊同時貫穿,身體裂成數塊,殘肢掛在槊尖上,隨著明騎的沖鋒在沙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還有的戰馬被砍斷腿,連人帶馬滾下沙丘,被后續的鐵蹄碾成肉泥,鐵甲碎片與碎骨嵌在冰里,再也分不清哪是血肉哪是金屬。
李文忠猛地抖落槍尖的尸體,哈立德的頭顱在沙地上滾出老遠,撞在一塊冰石上停住,眼睛正好對著帖軍主營的方向。
明騎的銀槍與馬槊上掛滿了波斯兵的殘肢,凍成冰殼的血珠順著兵器往下滴,在沙地上砸出一個個細小的冰坑。
陽光徹底升起時,左翼沙丘已變成一片冰與血的煉獄,一千名波斯精騎的殘骸凍在沙地里,有的保持著沖鋒的姿勢,有的蜷縮成詭異的弧度,而那串滴血的頭顱,正隨著明騎的回撤,在晨光中晃出一片刺目的血紅。
當那串頭顱被明騎扔回帖軍營地時,整個主營陷入了死寂。
塔什望著最前面那顆哈立德的頭顱,眼睛還瞪著,嘴角凝著冰碴,突然意識到:李文忠根本沒打算留活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過沙漏,每一粒沙子落下的聲音都像敲在帖軍的心上。正午的日頭曬化了沙地上的薄冰,露出下面暗紅的血漬,也曬得帖軍士兵頭暈眼花。
瞭望哨突然嘶吼起來,指向東方的天際——那里揚起了一道煙塵,比李文忠的騎軍更密集,更洶涌。
“是明軍援軍!”帳內的米爾扎猛地站起,打翻了案上的水囊,“肯定是徐達!他來了!”
塔什沖到帳外,手搭涼棚望去。
煙塵下的旌旗隱約可見,那是大明的龍旗,正隨著風獵獵作響。他的后背瞬間沁出冷汗——若徐達的主力趕到,他們這點殘兵連塞牙縫都不夠。
“去找米爾扎。”塔什對親衛說,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米爾扎的帳內彌漫著酒氣,這位嫡子正對著羊皮地圖發呆,彎刀在手上無意識地摩挲。
見塔什進來,他冷哼一聲別過臉,卻沒像往常那樣怒斥。
“徐達來了?!彼矊⒁粡埲喟櫟难蚱ぜ埮脑诎干希厦媸浅夂虍嫷脑娐肪€,“最多三個時辰,就能到城下?!?/p>
米爾扎的手指猛地收緊,彎刀在掌心刻出紅痕。他抬頭時,眼里的怨毒已被恐懼取代:“你想怎么樣?”
“合兵?!彼捕⒅难劬?,“把你的突厥近衛營調到右翼,我的重甲兵走中路,集中所有能戰的兵力,從李文忠的防區撕開缺口。”
“瘋了?”米爾扎猛地站起,“李文忠的騎軍就在那里!我們現在合兵,跟送死有什么區別?”
“等死更體面?”塔什指著帳外,“你看看那些傷兵!看看城頭上的明旗!再等三個時辰,我們連沖鋒的力氣都沒有!”
他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看不起你,但現在我們得一起活下來——否則,皇儲之位,帖木兒帝國,都跟我們沒關系了。”
米爾扎的胸膛劇烈起伏,盯著塔什看了半晌,突然將彎刀扔在案上:“好。但得聽我的——中路讓突厥兵殿后,重甲兵在前開路,我的近衛營熟悉地形,能最快找到沙丘間的縫隙?!?/p>
“可以?!彼矝]有爭執,“但必須留一支小隊殿后,點燃所有輜重,給徐達的援軍留點念想。”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沒有妥協,只有被逼到絕境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