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唔……兒啊……唔!”
“放開……我的……”
飽含悲怒的男女之聲很快又被強行壓住,失控要鬧的幾人被迅速帶走。
郭延生站在車邊低聲說:“那是王家二房的老爺和夫人。”
也是王天笑的父母。
王天笑的父親是入贅進的王家,多年來早已成為了王友仁的左膀右臂,在王家很能說得上話。
對外人尊稱一聲王二老爺,也算得上是個人物。
辛映雪指腹滑過袖口的精致繡紋,慢慢的:“既是不知情,那就是不知者無罪。”
“王老爺先起來吧。”
王友仁咬住舌尖低頭站起,根本不敢看已經暈死過去的王天笑,額角汗珠豆子似的往下滑。
城主府的人怎么還沒來?
辛映雪只提抓人,一字不提耕稅一事,她故作聲勢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正當王友仁腦中瘋轉想對策的時候,辛映雪突然說:“王天笑的父母何在?”
王友仁頓了頓:“我妹妹和妹夫不知他……”
對上辛映雪要笑不笑的目光,王友仁被迫把到了嘴邊的解釋咽回去,咬牙對身側的人說:“還不快把人帶來!”
辛映雪剛才分明看到了人被帶走,現在還明知故問。
辛映雪就是故意的!
被強行帶走的人去而復返,女子撲到王天笑的身上悲痛欲絕:“兒子?!”
“兒子你快醒醒啊!”
“我是……唔唔?!”
“還請王妃恕內子失禮之罪。”
王二老爺強忍著悲痛捂住妻子的嘴,慘白著臉說:“犬子無狀犯下大錯,是我們夫婦管教不嚴。”
“如今罪證確鑿,我們無話可辯。”
辛映雪看著他們夫婦控制不住顫抖的身軀,帶著唏噓說:“確定不辯?”
“他……他有罪當罰!”
王二老爺深深叩地,沙啞道:“謹遵王妃之意,是打是殺都是他罪有應得,無人敢怨!”
王友仁聽到這話如釋重負地長長吸氣,辛映雪卻出人意料地說:“父母愛子,痛如切膚。”
“既是知錯能改,那就算了。”
王友仁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
辛映雪在王家夫婦窒住的呼吸中,輕描淡寫的:“今日我去得及時,萬幸沒傷著無辜者,令公子也沒來得及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
“今日把人帶回去,往后好生管教,如有再犯……”
“他不會了!”
王二夫人痛呼道:“他再也不會犯了!”
“多謝王妃開恩!”
辛映雪收回手,車簾重新合上。
王家夫婦感恩戴德的呼聲被隔絕在外,辛映雪的聲音透過車簾響徹在眾人耳邊:“今日從莊子上救出的人含有傷者,全是拜令公子所賜。”
“后續當由你們負責。”
“當然!”
王二夫人激動道:“賠!我們出銀子賠!”
“一人賠五百……不!一人我們賠一千兩銀子!只要王妃不追究我兒的過錯,無論多少我們都愿意賠!”
王二老爺急得當場就喊:“現在就開庫拿銀子!快去!”
只要能保得住王天笑的命,賠多少銀子都行!
劉叔等人早就被辛映雪送往了盛淵王府,這里找不到苦主。
不過也不耽誤王天笑的父母當場給出自己的誠意。
真金白銀被轉交到了王府護衛的手中,王二老爺還急著補充:“小兒魯莽,只是金銀恐不足歉意。”
“等明日天亮了,我們夫婦定帶著他去親自給那些人賠罪,如果對方還有什么要滿足的條件,我們也一定全都滿足!”
辛映雪輕笑出聲:“如此甚好。”
“云三,放人吧。”
從莊子上抓到的人共計二十七人,其中少了幾個管事,但辛映雪說自己沒抓到,其余人也就只能勉強說服自己的確是趁亂跑了。
王友仁眼睜睜地看著妹妹和妹夫大呼小叫地嚷著,把王天笑抬了進去,一顆心反復沉了又沉。
辛映雪沒殺王天笑!
可這種情形,王天笑活著還不如死了!
王友仁怒得腳下站不住,被身上不斷襲來的劇痛拉扯,死死地咬住后槽牙說:“去城主府的人呢?!”
“快去找……不!”
王友仁強行抓著隨從的手站住了,含恨道:“我親自去!”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華城主到底是怎么坐得住的!
王友仁甚至都顧不上問王天笑是否還能活,門都沒進就直奔赴城主府。
辛映雪前腳剛到王府,城主府的側門就被悄然打開。
辛映雪邁步往里:“王天笑那邊確定都安排好了的?不會被人看出來?”
她當然沒打算讓王天笑活。
但王天笑不能死在她的手里。
郭延生輕輕的:“那毒一時半會兒察覺不出來,中毒的前三日看起來甚至會比常人更多幾分氣色。”
“三日后毒發,大夫查證得出的結論只會是心脈受損,第七日就會心脈淤塞而亡。”
王友仁狠狠踹了王天笑不止一腳,次次都正中心窩。
殘損的心脈,當然是拜這幾腳所致。
辛映雪點頭道:“派人盯著點兒,不能出差錯。”
王天笑一死,王家內部兩房必起紛爭。
狗咬狗才會一嘴毛,她現在需要這些世家的內部先亂起來。
郭延生低聲應是,繞過花簾忍不住說:“今日王妃為何沒提耕稅一事?”
如果擅自多征稅,且稅銀去向不明的事情被證實,王家滿門都可在今日定罪。
辛映雪此舉看起來像是抓住了芝麻卻丟了西瓜。
辛映雪腳下微頓,看著不遠處正在喂鸚鵡的盛淵王,苦澀道:“因為我出門前,在王爺的書房中發現了一個東西。”
郭延生心里咯噔驟響。
辛映雪帶著無可奈何的窒息說:“是下了王爺大印的公文。”
而公文上白紙黑字上寫得一清二楚。
屯田耕稅的變革是經了王府的明路發出去的,代表盛淵王同意。
辛映雪當然知道盛淵王沒法真的認可,可明晃晃的公文就像個火辣辣的大巴掌,隔空在抽盛淵王的臉,也在迫使辛映雪不得不暫時閉嘴。
郭延生大驚:“絕不可能!”
“王爺怎么會……”
“我當然知道不可能。”
辛映雪擺手示意郭延生不用多說,沉沉道:“但此時要抓這個把柄,就相當于是在拆王爺的臺。”
“我不能這么做。”
辛映雪跟劉叔和被抓的村民打聽過,他們都不知道有這紙公文的存在,也不曾聽過這是盛淵王的意思。
所以這事兒不能張揚出去。
必須在風波發酵之前,暗中解決。
辛映雪整理好亂麻似的情緒,堅定地朝著盛淵王的方向走過去:“先把水攪渾,抓住無故抓捕良民的事兒不放。”
“等這些人自亂陣腳,再找到機會盡快把減輕賦稅的公文發出去。”
舊物既存,注定痕跡難消。
那就把矛盾的尖銳轉移。
畢竟過去三年被征收的稅銀無數,沒有一文是被送進了盛淵王府。
細究起來全都是要命的罪過。
這些人不敢跟辛映雪硬碰硬。
郭延生壓住怒火重重點頭:“王妃所言極是,我們會更加仔細的。”
“城主府那邊看好了,還有吳家。”
注意到郭延生神色錯愕,辛映雪微妙道:“我和吳家有舊怨。”
塢城的世家同氣連枝,作惡也都在一條繩上。
辛映雪敢肯定吳家不無辜。
她的前一任丈夫也絕不無辜。
郭延生一怔后啞然道:“王妃很少提起吳家往事,故而我……”
郭延生啞口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接。
辛映雪卻自嘲道:“我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下手,不是不記仇。”
“以德報怨的是圣人。”
“只可惜,我不是做圣人的料。”
既是有仇,抓住機會就該是敵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