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爺子不愧是上了年紀的老狐貍,他很清楚這次自己這兩個蠢兒子干了什么事,爆出去以后會引起多大的波瀾。
勾結(jié)宋南望,這不僅僅是姚家的家務(wù)事,更是觸及了這個圈子現(xiàn)如今最敏感的神經(jīng),是赤裸裸的背叛。
如果他這個家主處理得稍有不慎,或者顯得優(yōu)柔寡斷、姑息養(yǎng)奸,那么不僅姚家會信譽掃地成為眾矢之的,他本人和周云錦以及這個圈子的關(guān)系也將出現(xiàn)難以彌補的裂痕。
所以,姚老爺子才會如此不留情面,當眾宣布將兩個兒子逐出家門、剔除族譜。
這并非全然是憤怒驅(qū)使,更是一種精明的算計和切割。
他必須用最決絕的姿態(tài)向所有人,尤其是向周云錦以及這個圈子表明姚家的立場和決心。
只有他先把事情做絕了,把懲罰的調(diào)門提到最高,其他人才無話可說,最后也算是用一種極端的方式,保住了這兩個兒子的一條生路。
因此,現(xiàn)在姚老爺子把皮球精準地踢給了趙山河。
他提前就已經(jīng)跟趙山河聊過,也隱晦地表達過自己的底線。
你不是堅定支持裴云舒嗎?
那我就按照你或者說周云錦所期望的,從此斷了這兩個蠢兒子的念想,以后姚家就由裴云舒真正掌權(quán),我絕不再掣肘。
不過,現(xiàn)在這場戲需要你來配合收場,這就是你的任務(wù),也是你必須回的“禮”。
我展現(xiàn)了我的“無情”和“公正”,那么該由你來展現(xiàn)周云錦這邊的“寬宏”和“格局”了。
趙山河心里跟明鏡似的,多少有些無奈。
姚老爺子真是好算計,最后這步棋,算計到自己身上了。
他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不出面的話,老爺子剛才那番盛怒之下的處置就可能假戲真做,雖然未必會立刻反悔讓裴云舒掌權(quán),但難免心存芥蒂,后續(xù)合作難免出現(xiàn)變數(shù)。
出面的話,他還真沒這個權(quán)利啊!
這么大的事情,他還沒給周姨匯報呢,姚家兄弟勾結(jié)宋南望,這性質(zhì)太嚴重了,如果他擅自代表周姨表態(tài)從輕發(fā)落,后面這個圈子里那些大佬問起責(zé)來,他就得替姚家扛下這部分壓力,這口鍋可不小。
姚家這事不像之前處理徐家那樣,徐家那是暗地里進行的利益勾兌和妥協(xié),大家心照不宣,沒有擺在明面上的證據(jù),也沒辦法公開指責(zé)什么。
可姚家這次是光明正大地被抓了現(xiàn)行,人證物證俱在,姚遠博姚遠興兄弟倆把事情做得太絕太狠,更是把自己的后路給斷了,性質(zhì)完全不一樣,想捂都捂不住。
趙山河飛速地權(quán)衡著利弊,眼神掃過地上如同爛泥般的姚家兄弟,又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眼神復(fù)雜的裴云舒,最后目光與姚老爺子那看似渾濁實則精光內(nèi)斂的眼神一觸。
他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周姨那邊最核心的需要是姚家的穩(wěn)定,以及確保裴云舒能夠順利無阻力地掌控姚家,成為可靠盟友。
為了這個核心目的,眼前這個人情,他必須替周姨做給姚家看,這個臺階他必須給姚老爺子遞過去。
至于后續(xù)的壓力,只能自己先扛下來,盡快再給周姨匯報。
于是在滿廳寂靜,所有人都被姚老爺子的狠絕震懾住,姚遠博兄弟陷入絕望深淵之際,趙山河輕輕嘆了口氣,邁步走了出來。
他緩緩走向面色冰寒的姚老爺子,聲音平和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廳道:“老爺子,請息怒。”
他這一開口,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都想看看,這個一手掀翻了姚家兄弟,導(dǎo)致眼下局面的罪魁禍首,此刻又想說什么。
趙山河迎著姚老爺子審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說道:“老爺子,我覺得事情或許還沒嚴重到必須將他們逐出家門剔除族譜這一步,您這個懲罰,多少有些過于嚴重了。”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所有人都愣住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趙山河,居然在替姚遠博和姚遠興求情?
眾人開始小聲嘀咕。
“什么?趙山河他……他在說什么?”
“他居然為遠博遠興求情?這怎么可能?”
“我沒聽錯吧?他不是支持裴云舒嗎?怎么會……”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我看他指定不定有什么別的打算!”
“難道是怕把事情做絕了,以后在圈子里不好見面?”
“不管怎么說,他能在這時候開口,也算……唉,難以理解。”
大廳里瞬間響起了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愕、疑惑和不解。
有人覺得趙山河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故作姿態(tài)。
有人覺得他心思深沉,必有更深的圖謀。
也有少數(shù)人,或許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折弄懵了,下意識地覺得趙山河這人或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咄咄逼人?
裴云舒也沒想到趙山河會在這關(guān)鍵時刻,為處心積慮陷害自己的姚遠博和姚遠興求情。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復(fù)雜,心中掀起了波瀾。
老爺子如果真的把姚遠博姚遠興兄弟倆趕出姚家了,那這姚家以后可就徹底由她一人掌權(quán)了,來自家族內(nèi)部的掣肘將降到最低。
這難道不是趙山河和她一直希望看到的局面嗎?
為什么他要在最后關(guān)頭阻止?
難道他不想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
還是說他還有別的,自己尚未看透的謀劃?
盡管心中充滿了疑問,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但裴云舒緊緊抿著嘴唇,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
她相信趙山河,相信他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
誰讓今天這一切,都是靠趙山河才能撥云見日呢?
跪在地上的姚遠博和姚遠興兄弟倆,此刻更是如同聽到了天籟之音。
他們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趙山河。
在極度的絕望中,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會拼命抓住。
此刻趙山河的話,對他們而言就是救命的稻草。
他們對趙山河的恨意絲毫未減,但此時此刻這份突如其來的“援手”,卻讓他們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絲感激和希冀。
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們表情扭曲,看起來格外怪異。
姚老爺子心中暗暗點頭,知道趙山河看懂了自己的意圖,接住了自己拋過去的球。
但他表面上卻絲毫不能放松,反而眉頭緊鎖,態(tài)度堅決地冷哼了聲,語氣生硬地說道:“趙山河,這是我們姚家的家務(wù)事,該怎么處置我姚家的不肖子孫,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插手過問。”
姚老爺子這話說得極不客氣,仿佛絲毫不給趙山河面子。
趙山河臉上適時的露出一絲錯愕和無奈,心里卻暗道這老狐貍戲做得真足。
他連忙語氣誠懇的繼續(xù)說道:“老爺子,這怎么就是你們姚家純粹的家務(wù)事了?他們兄弟倆勾結(jié)的可是宋南望他們針對裴姐,擾亂的是姚家的穩(wěn)定,而姚家的穩(wěn)定關(guān)系到我們這個圈子的穩(wěn)定,他們更是企圖利用姚家的力量去對付周姨,這件事往小了說是姚家內(nèi)部之爭,往大了說是有人意圖動搖我們這個圈子的根基,性質(zhì)非同小可,它已經(jīng)不僅僅是姚家的家務(wù)事了,而是關(guān)系到我們所有人的大事。”
趙山河這番話,擲地有聲,一下子把事件的高度拔升了。
他點明了問題的核心,姚家兄弟的行為,已經(jīng)損害了集體利益。
姚老爺子這次沒有再立刻堅持,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深沉地看著趙山河,那眼神似乎在說:年輕人悟性不錯,繼續(xù)。
姚老爺子語氣似乎緩和了些,但依舊帶著威嚴道:“那你說說看,依你之見,這件事該怎么辦?”
這個反問,等于正式將決定權(quán)的一部分,交到了趙山河手上。
趙山河知道正戲來了,他不緊不慢地說道:“老爺子依我看,姚遠博和姚遠興兄弟倆大概率也是一時糊涂,被譚論和宋南望那邊巧言令色給忽悠蠱惑了,本質(zhì)上可能并非十惡不赦,念在他們也是初犯,并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看不如還是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趙山河觀察著姚老爺子和眾人的反應(yīng),然后拋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道:“具體的懲罰措施,我覺得不妨先讓他們兄弟倆好好禁足反省,深刻檢討自己的錯誤,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和嚴重性,我會立刻詳細向周姨匯報。到時候再由姚老爺子您親自跟周姨溝通商量,看看最終如何定奪,您看這樣如何?”
當趙山河說完這句話后,大廳內(nèi)的姚家眾人,尤其是那些原本支持姚遠博或者擔心牽連自身的元老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紛紛出聲附和。
“山河兄弟說得有道理啊。”
“是啊老爺子,遠博遠興肯定是被人蒙蔽了。”
“年輕人難免行差踏錯,重要的是知錯能改。”
“請周姨定奪,這個辦法好,顯得我們姚家尊重周姨的意見。”
“對對對,先讓他們閉門思過,等云錦的意思。”
一時間,附和之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趙山河這是在給姚家,也是給姚家兄弟一個臺階下。
只要不立刻被逐出家門,什么都好說。
至于周云錦那邊,有些人心里不免嘀咕,擔心周云錦會不會為了立威而要求從重處罰。
但轉(zhuǎn)念一想,還能有什么懲罰比姚老爺子剛才宣布的逐出家門、剔除族譜更嚴重呢?
只要保住了姚家人的身份,哪怕權(quán)力被剝奪,哪怕受到其他懲罰,總歸還有卷土重來的希望,至少能做個富家翁。
相較于被徹底掃地出門一無所有,這已經(jīng)是天壤之別了。
姚遠博和姚遠興兄弟倆聽到這里,更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一半,看向趙山河的眼神復(fù)雜無比,恨意、恐懼、以及一絲真實的感激交織在一起。
姚老爺子看著眼前這一幕,知道火候已經(jīng)到了。
他沉吟了片刻,仿佛在認真考慮趙山河的建議。
最終,姚老爺子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種疲憊而又不得不顧全大局的神情,說道:“嗯……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按你說的辦吧。先讓他們禁足反省,等我跟云錦溝通之后,再行定奪。”
當姚老爺子說完這話以后,這件事也就等于暫時擱置了,姚家兄弟倆也暫時逃過了一劫。
大廳內(nèi)凝重的氣氛瞬間為之一松,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唯有裴云舒,心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和疑惑,但她很好地掩飾住了,只是垂下了眼簾,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
姚老爺子目光轉(zhuǎn)向地上如蒙大赦的兩個兒子,聲音恢復(fù)了冰冷:“你們兩個不成器的東西,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謝謝趙山河,要不是他替你們求情,我今天非把你們腿打斷再扔出姚家大門不可!”
姚家兄弟現(xiàn)在就算是再恨趙山河,也得昧著良心,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
姚遠博率先反應(yīng)過來,連忙朝著趙山河的方向磕頭,聲音哽咽道:“謝謝,謝謝山河兄弟,謝謝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姚遠興也趕緊有樣學(xué)樣,磕頭如搗蒜道:“謝謝山河你給我們機會,我們一定深刻反省。”
趙山河坦然受了他們這一禮,這是他應(yīng)得的,也是做給姚家所有人看的。
他淡淡的說道:“希望你們記住今天的教訓(xùn),好自為之。”
姚老爺子見目的已經(jīng)達到,便不再多言,揮揮手沉聲喝道:“來人,把這兩個不爭氣的畜生給我關(guān)進祠堂,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們出來,也不準任何人探視,讓他們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跪著反省自己的罪過。”
“是!”
立刻就有幾名早已候在一旁,明顯是姚老爺子心腹的保鏢快步上前,毫不客氣地將癱軟在地的姚遠博和姚遠興架了起來,拖出了大廳,徑直送往姚家祠堂關(guān)押。
趙山河這邊也對著孤狼示意了一下,孤狼點點頭帶人將如同死狗般的譚論也拖了下去,嚴加看管起來。
至此,這場看似雷聲浩大幾乎要掀翻姚家屋頂?shù)娘L(fēng)波,最后卻以一種相對平和的方式暫告一段落,雨點似乎小了許多。
姚家的核心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將迎來巨變,但表面上的體面和穩(wěn)定,算是保住了。
姚老爺子似乎還想跟趙山河單獨說點別的,他環(huán)視了一圈還停留在廳內(nèi)的姚家眾人,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這里沒你們的事了,都散了吧。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誰要是敢在外面胡亂嚼舌根,別怪我家法無情。”
眾人聞言,如蒙大赦,紛紛躬身行禮,然后懷著各種復(fù)雜的心思,悄無聲息地迅速退出了正廳。
裴云舒看了一眼趙山河,見他微微點頭,便也隨著眾人一起離開了。
轉(zhuǎn)眼間,剛才還濟濟一堂氣氛緊張的姚家正廳,就只剩下姚老爺子和趙山河兩人,顯得格外空曠寂靜。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以后,姚老爺子仿佛卸下了沉重的鎧甲,背嵴微微佝僂了一些。
他緩緩走到主位的太師椅前卻沒有坐下,而是轉(zhuǎn)過身目光復(fù)雜地看著趙山河,良久才緩緩開口說道:“趙山河,你贏了。”
這句話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有無奈,有贊賞,有一絲不甘,也有塵埃落定后的釋然。
趙山河臉上并沒有勝利者的得意,反而是帶著幾分理解和凝重,他長嘆一口氣說道:“老爺子,不是我贏了,說實話我寧愿沒有今天這一出,只是我沒想到,他們真會走到勾結(jié)宋南望這一步。”
姚老爺子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苦笑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放心我姚某人說話算話,答應(yīng)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從今往后,姚家內(nèi)外所有大小事務(wù),我都會逐步放權(quán),全部交給云舒負責(zé)打理,我不會過多干涉,姚家內(nèi)部也不會再有任何力量能掣肘她。”
趙山河點了點頭,語氣平和但意有所指道:“我相信裴姐的能力,只要姚家內(nèi)部穩(wěn)定上下齊心,周姨在應(yīng)對外面風(fēng)浪的時候,才能減輕壓力更加從容。”
姚老爺子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他沉吟了下,轉(zhuǎn)而問道:“那個譚論……你打算怎么處置?”
譚論是宋南望的心腹,是關(guān)鍵人證,如何處理他,非常敏感。
趙山河早已想過這個問題,他把譚論帶到所有人面前,就等于公開了此事,自然不敢私下處置,尤其是直接殺了譚論,那只會給自己和周姨帶來無盡的麻煩,授人以柄。
他回答道:“譚論身份特殊,我不會在紹興動他,我打算今天就把他帶回上海嚴密看管起來,等詢問過周姨的意思以后,再由周姨決定如何處置他,是留下作為與宋南望對峙的籌碼,還是用他來做些別的文章,都聽周姨的安排。”
姚老爺子默默點頭,對趙山河的處理方式表示認可。
他猶豫了下,還是帶著一絲善意的提醒說道:“你這次不僅挫敗了宋南望的圖謀,還親手抓了他的心腹愛將譚論,這等同于當眾狠狠扇了宋南望一記耳光。以他的性格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就這么算了,你把他得罪死了,他絕對不會饒了你,你以后在上海要萬分小心了。”
趙山河聞言,臉上并沒有露出任何畏懼之色。
從他決定跟著周姨,站到這個位置上的那天起,他就已經(jīng)做好面對各種明槍暗箭的準備了。
宋南望也好,其他什么人也罷,只要他們想對周姨不利,那就是他趙山河的敵人。
對于敵人,他從來不會逃避,也無所畏懼。
畢竟,富貴險中求。
想要得到常人難以企及的東西,自然要承擔常人無法想象的風(fēng)險,這個道理他懂。
“多謝老爺子提醒。”趙山河默默點頭道。
姚老爺子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眼中不禁再次閃過激賞之色。
對于趙山河的評價,在心中又一次無形地提高了幾分。
這個年輕人,不僅有勇有謀,懂進退,知分寸,更重要的是,他有擔當,有魄力,心志堅定。
周云錦能找到這樣的年輕后輩,實在是她的運氣。
姚老爺子嘆了口氣,不再多言,他確實感到身心俱疲,搖頭說道,“行了,該說的都說了,你忙你的去吧,我累了,需要靜一靜。”
趙山河知道老爺子需要時間消化今天發(fā)生的一切,也需要處理后續(xù)的家族情緒。
他不再打擾,恭敬地對著姚老爺子行了一禮道:“老爺子保重身體,趙山河告辭了。”
說完,他轉(zhuǎn)身,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離開了姚家正廳。
等到趙山河從姚家那氣勢恢宏的大門走出來的時候,外面陽光正好。
謝知言、喵喵以及孤狼等人早已等候在車旁,而讓趙山河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裴云舒竟然也沒有離開,她就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的廊下,似乎在專門等他。
今天的裴云舒,換下了一向偏愛的艷麗顏色,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長裙,外面罩著一件淺灰色的針織開衫。
臉上未施粉黛,少了平日里的幾分嫵媚風(fēng)情,卻多了幾分清麗和淡淡的幽怨,宛如一株雨后梨花,我見猶憐。
她的眼神一直注視著廳門的方向,看到趙山河出來,美眸中閃過一絲光亮,迎了上來。
趙山河緩緩走向裴云舒,不等她開口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不是不理解,我最后為什么要站出來,替姚遠博和姚遠興求情?”
裴云舒沒想到趙山河如此直接,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的糾結(jié)。
她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坦然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雖然不理解,但我知道,你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的判斷。”
裴云舒的語氣很柔和,帶著毫無保留的信任。
趙山河看著她,笑了笑解釋道:“你真以為老爺子剛才盛怒之下,是真的鐵了心要把他的兩個親生兒子趕出姚家,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啊?”
“那只不過是做給所有人看的一場戲,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罷了,他先把最狠的話說出來,把姿態(tài)做足,堵住所有人的嘴。但虎毒不食子,他心里終究是舍不得的,我若不出來遞這個臺階,難道真看著老爺子騎虎難下,或者事后懊悔,與你之間產(chǎn)生難以化解的心結(jié)嗎?”趙山河緩緩說道。
當趙山河說完這話,裴云舒恍然地點了點頭,美眸中的疑惑消散了大半。
是啊,那兩兄弟畢竟是老爺子的親骨肉,血脈相連。
趙山河緊接著繼續(xù)說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道:“再者,從更實際的角度考慮,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倆真的都被徹底趕出了姚家,姚家內(nèi)部以前依附于他們的那些勢力,固然會樹倒猢猻散,但也會變成一盤散沙,甚至可能因為失去主心骨而滋生怨懟,成為隱藏的隱患。更重要的是,以后姚家對外,所有來自宋南望或者其他敵對勢力的壓力、明槍暗箭,將由誰站在最前面去扛?難道要你一個人獨立面對所有危險嗎?”
趙山河提到這點后,裴云舒的臉色瞬間一變,眼神中閃過一絲后怕和明悟。
她之前只想著掃清內(nèi)部障礙,卻忽略了外部環(huán)境的兇險。
如果姚遠博兄弟被逐,她作為姚家唯一的掌權(quán)者,確實會成為所有矛盾的焦點,被迫站在風(fēng)口浪尖。
而有他們兄弟在,哪怕是被剝奪了實權(quán)圈禁起來,他們以及他們背后的勢力,依然在某種程度上是姚家的一部分,能夠分擔一部分外界的壓力和注意力。
這就像一道緩沖地帶,對剛剛執(zhí)掌大權(quán)的她來說,至關(guān)重要。
“對不起,山河是我考慮不周,多想了。”裴云舒有些感慨地說道。
心中那最后一絲芥蒂也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對趙山河深謀遠慮的感激和欽佩。
趙山河淡淡一笑,說道:“無妨,你也是關(guān)心則亂,姚家經(jīng)此一役,需要時間來撫平傷痕整合力量,你先安心留在紹興,協(xié)助老爺子處理好姚家內(nèi)部的這些后續(xù)事宜,穩(wěn)定人心。等你忙完,順利接手所有事務(wù)回到上海后,具體的一些細節(jié)和后續(xù)安排,我們再詳細商議,現(xiàn)在我得趕回上海了。”
裴云舒看著趙山河,眼神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她輕聲叮囑道:“嗯,我明白,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趙山河似乎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對著肅立在旁的老槍吩咐道:“老槍,你們這一隊人暫時就留在紹興,你們的任務(wù)是保護裴姐的絕對安全,直到她處理完所有事務(wù),平安返回上海為止。在此期間,一切聽從裴姐的調(diào)遣。”
老槍沒有任何猶豫,干脆利落地應(yīng)道:“是,我們一定會保護好裴小姐,絕不出任何差錯。”
趙山河最后對著裴云舒點了點頭,給了她一個鼓勵和放心的眼神,隨后便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鉆進了等候已久的黑色轎車里。
謝知言和喵喵也跟著上了同一輛車,孤狼等人則押解著譚論,乘坐另外的車輛。
一行車隊,在裴云舒依然而又不舍的凝望中,緩緩啟動駛離了姚家莊園,踏上了返回上海的路途。
從他們抵達紹興,到如今帶著戰(zhàn)果和俘虜離開,前后不過二十四小時左右。
如此高效凌厲的手段,徹底解決了姚家的內(nèi)亂,奠定了裴云舒的地位,也再次證明了趙山河的能力和能量。
趙山河坐在飛馳的車里,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江南景色,拿出手機準備給周姨匯報姚家發(fā)生的這一切。
剩下關(guān)于如何最終處置姚家兄弟的事情,就需要交給周姨和姚老爺子這兩位大佬去交涉了。
經(jīng)過這件事以后,理虧的姚家,為了彌補和展現(xiàn)忠誠,肯定會更加緊密地站在周姨這一邊,不敢再有任何異心。
他此行的核心任務(wù),已經(jīng)圓滿達成。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北京,周云錦已經(jīng)忙完了所有既定事務(wù),正帶著顏見卿等核心隨從乘坐私人飛機返回上海。
而同樣在上海,在湯臣高爾夫那棟奢華無比的別墅里,宋南望正臉色鐵青地聽著手下的緊急匯報。
當他確認了譚論在紹興失手,連帶著姚家兄弟也一并栽了進去,整個計劃徹底敗露的消息后,一股難以抑制的暴怒瞬間涌上心頭,他猛地將手中把玩的一件珍貴玉器狠狠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濺。
“趙!山!河!”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名字,眼中閃爍著冰冷刺骨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