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江尋坐的這頂軟轎格外華麗,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式。
她端坐在里面,微微蜷縮了手指。
方才沐浴時,有一宮女趁著她出浴穿衣的間隙,為她打開了一小罐的迷香,示意她將膏藥藏進長長的指甲內。
虞江尋知道這是蕭承熙安排的人,幾乎是下意識地照做了。
她本以為這頂軟轎會直接帶她到陛下的寢宮外,沒想到最后卻在寢殿旁的一間房外停下了。
她遲疑地下了軟轎,兩個太監(jiān)又引著她走了進去,隨后將門關緊。
房內站著兩個嬤嬤,面容嚴肅,不茍言笑,另外有宮女數(shù)人。
虞江尋身著一襲齊胸襦裙,只是這裙子是紗質的,格外輕薄,柔柔地貼在她的身軀上,上半身穿著一件大袖衫,雙臂間掛了條清秀的披帛,顏色淡雅,花紋簡單。
她未施粉黛,就這么不自在地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連兩個“閱美人無數(shù)”的嬤嬤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真真是清麗靈動的一位主子。
兩個嬤嬤不由得放緩了語氣,因虞江尋尚未見過陛下,未有封號,暫且和聲道:“這位姑娘,服侍陛下前,依規(guī)矩行事,奴婢等人需仔細翻查一番。”
虞江尋乖順地走上前,幾人便將她剛穿好沒多久的衣裙盡數(shù)褪去,眼神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她。
沒了衣物蔽體,若是真帶了什么可能會損傷龍體的物件兒,自然一眼就能看到。
她的頭發(fā)上只插了支很鈍的簪子,柔順的發(fā)絲搭在她的肩上。
看過之后,虞江尋見幾人也不打算上前為她穿衣,只能自顧自地撿起地上層層疊疊的衣裙,認真穿好。
隨后,她剛一走出去,一位歲數(shù)略大的太監(jiān)便笑臉相迎地走了過來。
太監(jiān)的嗓音格外尖細,他道:“奴才賤名周盛海,這就帶著您入寢殿。”
皇帝蕭胤的寢殿名為紫宸殿。
一直到眼前燈火通明之時,虞江尋一抬眼就瞧見了金碧輝煌、磅礴大氣的寢殿,殿頂是精雕細琢的龍紋,栩栩如生,內嵌夜明珠,將地面鋪就的龍磚照亮。
皇帝的龍座耀眼奪目,龍紋蜿蜒盤踞,盡顯帝王之尊貴。
一直到虞江尋看見了這方龍椅,對皇帝的畏懼之情這才怯怯地顯露在她眼中。
雕梁畫棟之間,金鑲寶石朝冠香爐靜靜矗立中央,絲絲縷縷的龍涎香飄出。
周盛海在一旁輕聲道:“陛下尚未駕到,您就在寢殿內候著吧。”
說罷,他靜悄悄退了出去。
雕龍畫鳳的龍床彰顯著它的存在,前面則低低懸掛著明黃色帷幔。
她先是站在原地打量了幾眼,隨后走至桌前,看到桌上擺放的茶具,有些猶豫。
隨后,趁著此時沒人,她倒了半杯茶水,將食指伸入其中,香膏迅速溶入茶水內。
虞江尋松了口氣,轉身去了龍榻前撩起裙擺跪下。
帷幔低垂,燭光耀眼,影子落在地面,時不時搖動幾下。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披帛險些從臂彎處滑落而下,虞江尋這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雙膝微微發(fā)痛。
這地磚實在太冰冷了。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在東宮的日子。
從前,蕭承熙很少會讓她跪下。
因為他曾認真告訴過自己,他從不把虞江尋當作低人一等的奴婢。
可就當她傾訴情腸時,蕭承熙卻冷冷地打斷了她,告誡她只是一個奴婢。
虞江尋正兀自傷心著,忽然,殿外傳來了太監(jiān)的聲音。
“參見陛下。”
異口同聲的聲音剛響起不久,寢殿大門打開,隨之而來的,是一陣不急不徐的沉穩(wěn)腳步聲。
虞江尋瞬間脊背挺直,腦海中飛速閃過了之前從宮女嘴里聽來的話。
活烹?
一位能夠呼風喚雨的帝王,想殺一人實在太容易了。
對皇權的畏懼之情使得虞江尋上半身止不住地戰(zhàn)栗,她一個勁兒地低著頭,直到視線中忽然闖入一片明黃色的龍袍。
她先是一驚,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蕭胤身著一襲金線繡制的龍袍,金絲線在燭火的照映下泛著閃光,高高束起的發(fā)髻,將他優(yōu)越的骨相全部顯露出來,鼻梁高挺,五官深邃,雙眸卻不似蕭承熙那般淡漠無情,反而多了幾分飽經滄桑過后的銳利。
他氣質沉穩(wěn),年歲瞧著不是很大,也就三十余歲,眼神犀利,面容威嚴。
虞江尋心尖一顫,后知后覺地俯首行禮:“奴婢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她一開口,聲音如水過溪泉,輕軟柔和。
蕭胤挑了挑眉,沉聲道:“抬起頭來。”
這五年間的習慣早已形成,她緩緩起身,一雙眼眸瞬即嫵媚了起來,宛如一朵嬌花盛開,直勾勾地盯著蕭胤。
蕭胤沉聲一笑,忽然覺得,這次送進他后宮里的美人還算不錯。
至少這容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虞江尋知道,蕭胤的眼神是看向一個物件兒的眼神,她便盡可能地流露出自己的柔弱與怯懦來。
果不其然,蕭胤注意到她身著的輕紗都在發(fā)著抖時,問:“你怕什么?”
“奴婢第一次見得天顏,心中激動不能自已,奴婢失態(tài)!”
她表現(xiàn)出的癡迷不像假的。
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喜歡一個美人兒癡迷于他,就算是身邊從不缺女人的帝王,也會因此感到虛榮心的滿足。
蕭胤想了想,伸出一只手,道:“拉著朕的手起來。”
虞江尋猶豫片刻,隨后將雙手輕輕搭在他的手掌心上,見蕭胤不打算拉她起身,自己便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蕭胤把手收回,隨口夸了句:“手很漂亮。”
隨后,他眼神陡然一沉,輕聲問:“朕進來時,看到桌上的茶杯里有水,是你用的?”
虞江尋身軀一僵,隨后故作可憐的模樣,柔聲道:“奴婢......奴婢口渴,陛下遲遲不來,奴婢就擅自倒了杯水喝。”
“還是朕的錯了?”
“陛下日理萬機,怎可為了奴婢早早過來?陛下說這話,是給奴婢安了個罪名。”
蕭胤不明顯地笑了笑,隨后忽然道:“朕寢宮里的東西,沒有朕的允許,你不準用。”
虞江尋呼吸一窒,連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