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番話說得極易引起人的誤會,說完后也不顧虞江尋的反應,施施然轉身離去。
虞江尋含淚望著蕭承熙,問:“殿下,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隨著寢殿的門被關上,宮女也自覺退了出去,只留下兩人。
蕭承熙嘆了口氣,眼神中驟然多了些虞江尋看不透的情緒。
“阿尋,你可知道,孤要把你送給陛下,是為了什么嗎?”
虞江尋搖頭。
“我恨陛下。”
這四個字從他的嘴里清晰地吐了出來。
虞江尋一驚。
他狹長冷淡的眼底滿是狠戾,說出這四個字都時候,看似是在凝望著虞江尋,實則更像是透過她看向了某位讓他恨之入骨的人。
虞江尋第一次在他的眼神中讀出了危險。
“孤把你帶回東宮的時候,你很黏著我,你從未見過陛下,不清楚他是什么樣的人。”
“現在我便告訴你,他很危險。”
虞江尋瞳孔驟縮,整個人都有對此感到驚恐。
“阿尋,我養了你這么久,你感激我嗎?”
虞江尋誠實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
他緩步走到床榻邊,伸出手輕輕抬起了虞江尋的下巴。
“你也應當幫我。”
虞江尋的確應當報答蕭承熙。
可是……
“殿下,難道奴婢在您眼中,就只是一顆棋子而已嗎?”
她的眼神支離破碎,盈滿了淚。
“阿尋,情愛之事,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孤希望你能明白。”
云淡風輕的一句話,將這五年的感情化作一縷飛煙,飄散不見。
她的心也支離破碎了。
虞江尋回想起,過去她剛入東宮,對所有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當時的蕭承熙臉龐稍顯青澀,總是寵溺又縱容地看著虞江尋打翻了一個又一個名貴的瓷器。
虞江尋不知道自己不小心碰掉的瓷器有多名貴,她經常滿懷愧疚,縮在墻角,不知所措地望著滿地的碎片。
她害怕蕭承熙會因此嫌棄她麻煩,再把她趕走。
可是蕭承熙派人去清掃了碎瓷片,半蹲在虞江尋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阿尋別怕,我不會怪你的。”
“你的手腳沒有被扎破吧?”
他關心的神情深深刻在了虞江尋的眼中。
是蕭承熙給予了她一個家,盡管這家沒有尋常人家的溫暖與溫馨,她依舊十分感激蕭承熙。
他既是自己的恩人,亦是自己的愛人。
當初的蕭承熙眼神中似乎還沒有被狠厲占據,他望向虞江尋的眼眸總是柔情似水的。
虞江尋不愛穿鞋子,總是赤著一雙腳在冰冷的地磚上行走。
蕭承熙不僅沒有呵斥過她,反倒命人連夜趕制出了一張毛絨絨的地毯,鋪在寢殿內。
在他身邊的日子總是安全又幸福的。
盡管虞江尋不能出去。
蕭承熙也會怕她悶得慌,干脆命人帶來了足足有八米長的綢緞。
這樣好的料子原是制成衣裳穿在人身上的,可是他卻讓人將其牢牢系在了金頂的一根柱子上,長長的垂下來,殿內便多了個綢緞秋千。
虞江尋會拿一軟墊放在上面,成日里坐在上面,赤著腳蕩來蕩去。
許多時候,蕭承熙打開門進去,第一眼就能看到虞江尋著一襲綾羅紗衣,裙擺柔順地落在地面,又隨著秋千蕩起的動作隨風飄揚。
蕭承熙眼眸含笑,緩步走過去后,虞江尋就會直接撲到他的身上,腳不沾地,就這么被他抱著坐回榻上。
虞江尋不懂愛情,她只依稀察覺到,自己對蕭承熙產生了絲絲縷縷的仰慕之情。
只是某一日,她不慎從秋千上跌落,那一瞬間的劇痛,她到現在仍記得。
她倔強又偏執地不許任何人攙扶她起來,就這么挨坐到蕭承熙趕回去找她。
蕭承熙快步走上前后,虞江尋這才帶著滿腹委屈躲在他的懷中,哭道自己再也不想坐這樣的秋千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她再醒來時,秋千就不見了。
當時的她已經學著練舞足足有半年的時間,因為膝蓋摔傷了,便不能接著練下去。
那段時間的蕭承熙格外關心她,每日不論多忙,都要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陪她。
東宮里最好的藥源源不斷地送給她。
虞江尋很快就痊愈了。
后來,她開始在意蕭承熙的一切。
她會主動詢問蕭承熙一整日都做了些什么,見了哪些人,為何去找她的時辰晚了許多。
直到某一日,她像是忽然開竅一般,疑惑地問:“您為何要對奴婢這么好?”
虞江尋期盼著能從他嘴里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蕭承熙沉默良久,只柔聲回答:“因為孤把你當做妹妹,你平日里可以喚孤一聲承熙哥哥。”
虞江尋不喜歡這個稱呼,自然是不會喊的。
她依舊執著地喚他太子殿下。
不知道何時變了。
虞江尋盯著眼前的蕭承熙,試圖搜尋出他轉變的原因。
還是說,他當真對自己從未有過男女之情?
蕭承熙輕聲嘆了口氣。
虞江尋實在太執著。
他看著虞江尋擦破的手,道:“給你涂抹的藥膏都是最好的,這兩日你堅持涂,很快就能好。”
又是這樣。
虞江尋這才后知后覺,原來蕭承熙對她的好都是帶有目的的。
她深吸一口氣,問:“那個宮女去哪了?”
蕭承熙知道她問的是阿芷,輕聲回答:“在殿外侯著。”
她突然把手伸出來,道:“殿下,您為奴婢上藥吧。”
她手上明明還有藥膏。
蕭承熙蹙著眉,不明白她這是何意。
虞江尋見他沒說話,自顧自地把手上的藥膏全部抹在了帕子上,再次伸手,說:“現在沒有藥了。”
“不是殿下為奴婢上藥的話,奴婢就不會讓這傷口好起來。”
她的飛針還有待精進,如今這樣,自然得盡快把傷養好。
蕭承熙在心中快速權衡了利弊,淡淡道:“好。”
望著還要猶豫片刻的男人,虞江尋心里一陣發澀。
蕭承熙把膏藥取了一些出來,他的手平日里執筆寫字,偶爾才會搭弓射箭,或與人苦練劍術。
所以他的手很好看。
這雙手,曾經數次牢牢與虞江尋的手十指相扣。
他俯首認真涂抹著藥,動作輕柔,像一片羽毛在她的手上輕輕撫弄。
“還剩幾日了?”
虞江尋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