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江尋請安過后,剛進(jìn)毓秀宮,林婕妤便披散著頭發(fā)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到林婕妤猛然抬高了胳膊,巴掌馬上就要落在虞江尋的臉上。
虞江尋眼神一凌,側(cè)身躲開,冷聲道:“你瘋了。”
林婕妤眼眶猩紅,指著她怒斥道:“虞江尋,我不過是罰你跪了一夜,你若是不滿,大可以都沖著我來,何必再偷偷摸摸告訴陛下。”
“我父親年事已高,如今受小人彈劾,即將被貶謫至南陵一帶,你怎能如此狠毒?!”
她死死瞪著虞江尋,雙眼冒著火光。
昨夜被罰跪的緣故,她現(xiàn)在走路仍一瘸一拐的。
虞江尋平靜地注視著她,只覺得可笑。
“你父親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更何況,朝堂之上,是非對錯本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你的父親是不是受冤,大可以去問陛下。”
林婕妤狠狠咬著下唇。
她的父親在官場上摸爬滾打數(shù)十年,怎會突然冒出一個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來?
更何況她父親出事的時機未免太恰好了,一定是虞江尋在蕭胤面前撒嬌扮可憐,蕭胤就為此懲罰了她和她父親。
林婕妤顯然是不相信虞江尋的說法,畢竟昨晚還剛因為她被陛下處罰了。
隨后,她忽然就要沖上前,說什么都想扇虞江尋一巴掌。
虞江尋不動聲色地后退兩步,一只手悄然摸到了袖口。
腦海中不斷回憶起蕭承熙曾經(jīng)手把手教給她的飛針技巧。
隨后,她看準(zhǔn)了位置,眨眼間,林婕妤渾身一顫,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身旁的宮女還以為是她情緒過于激動與悲傷,一時昏厥過去了。
虞江尋順勢上前一步,假借攙扶她的名義,將她體內(nèi)的銀針飛速拔出。
林婕妤軟軟地靠在宮女身上,虞江尋道:“她也許是太難過了,你扶她回去吧。”
茯苓愣愣地看著林婕妤被兩個宮女?dāng)v扶著回房了。
耳邊總算清凈了,虞江尋看了一眼茯苓,笑道:“咱們也回去吧。”
此后數(shù)日,虞江尋都沒有再見到林婕妤。
這一日,蕭胤身邊的太監(jiān)忽然送來一對手鐲,笑呵呵地說:“這對手鐲是從一塊玉石上雕琢下來的,陛下特意賞賜給才人,接下來還請您去金鑾殿內(nèi),陛下有事召見。”
虞江尋把這一對手鐲收下,隨后換了身衣裳,跟著太監(jiān)去了金鑾殿。
她剛走到金鑾殿外,遠(yuǎn)遠(yuǎn)地就瞧見了林婕妤的身影。
林婕妤正一臉倔強地跪在金鑾殿外,眉眼間像是蒙了層冰霜似的,一言不發(fā),看著倒是格外悲壯。
虞江尋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半晌,正想走進(jìn)去,里面的太監(jiān)又出來說:
“這位才人,方才二皇子剛進(jìn)了殿內(nèi),您得多候一會兒了。”
虞江尋點點頭,隨后開始回憶二皇子此人。
她從未見過二皇子,只知道蕭胤喚他佑兒,他是皇后娘娘膝下的嫡長子。
林婕妤直勾勾地看著金鑾殿緊閉的門,唯有微風(fēng)吹動了她的衣擺。
虞江尋看了兩眼,自覺挪開了視線。
她一向不喜歡在旁人落寞時落井下石。
林婕妤反倒開口了:“陛下又召見你了。”
她的嗓音沙啞,像是含了一口沙粒。
虞江尋沒回答。
她扯著嘴角笑了,自嘲道:“從天不亮的時候,我就在殿外跪著,一直跪到現(xiàn)在,二皇子進(jìn)去了,你也來了。”
“……陛下偏偏就是不見我。”
虞江尋垂著眼皮,心道當(dāng)然不會見你。
蕭胤都知道她是來求情的了,既然不肯見,那態(tài)度就很明顯了。
只是林婕妤不肯死心罷了。
虞江尋依舊不肯搭理她。
林婕妤的膝蓋像是要跪爛了,痛到骨髓深處。
她很想找個能聽她說話的人,自顧自地喃喃:“我父親他,是個很要強的人,書讀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進(jìn)了官場,又熬了不知多少年,才夠資格能日日上朝面見陛下。”
“如今,不知父親他得罪了什么人……說貶謫就貶謫了。”
“也是,對于陛下來說,我父親只是滿朝百官中不起眼的那一個,宛如螻蟻,這條命都不值錢了,更何況官職?”
一旁的太監(jiān)聽了,忍不住走過去提醒:“主子,您還是別在這里說這些話了,當(dāng)心陛下知道了,再遷怒于您。”
虞江尋在一旁輕聲道:“我雖不懂,卻知道朝廷之上,沒有偷懶耍滑的朝臣,不容易的人又何止你父親一個。”
“他是你的父親,所以你對此感到不公與委屈,可對陛下來說,他有錯就是有錯,有錯要罰,這樣才能穩(wěn)固朝堂。”
她的聲音清洌,落在地磚上擲地有聲。
話音剛落,金鑾殿的大門忽然被打開。
二皇子蕭宸佑站在門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
“父皇,您方才可都聽見了?”
蕭胤此時沒有坐在龍椅上,反倒站在離門的不遠(yuǎn)處,深深看了虞江尋一眼。
他沉聲道:“佑兒,這是虞才人。”
虞江尋先是一愣,隨后低頭輕聲道:“見過二皇子。”
蕭宸佑隨意作揖,道:“父皇身邊的新人真是有趣。”
蕭胤示意蕭宸佑離去,隨后沖著虞江尋招了招手。
虞江尋快步走了進(jìn)去,他看著虞江尋,問:“你方才說,朝堂之上,沒有偷懶耍滑的朝臣,為何會這么認(rèn)為?”
虞江尋抿了抿唇。
因為她見過太多次蕭承熙伏案寫字的場景了。
原先她以為,太子之位僅僅只是一人之下,成日里灑脫自如、貪圖享樂就足夠了。
實際上,想住在那綺麗奢靡的東宮里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蕭承熙的身后不知被多少豺狼虎豹盯著,稍不留神就會陷入深淵。
穩(wěn)居高位之人尚且不能及時行樂,更遑論底下那些在爛泥里瘋狂掙扎的臣子。
更何況,蕭承熙這太子之位,坐的穩(wěn)嗎?
一瞬間,虞江尋有些茫然了。
從前的她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方才見到蕭宸佑,看他年歲與自己差不多,也就是只比蕭承熙小兩三歲。
先帝早逝,蕭胤身為蕭承熙的皇叔,倒是順理成章地繼承大統(tǒng),坐上了龍椅。
先帝只留下蕭承熙一個孩子,他這太子之位,果真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