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本禹現在只有清醒的意識，說話已經很難了。
人到了某個時段真是病來如山倒，他甚至都來不及，準備好，身體已經到了一個完全無法控制的時候了。
所以即便周本禹現在內心有不甘，后悔，想掙扎，都沒有辦法。
聽到腳步聲，他緩慢睜開眼睛。
但是，看到來人的時候，渾濁的眼里透著濃濃的失望。
周彬開口道：“爸，我帶著敏敏來看你。”
周本禹看了他們一眼，手指動了動，意思是讓他們回去。
周敏敏抿唇，來之前家里教了她很多，到了這邊一定要好好說話。
但是爺爺現在這樣，明顯就不是想好好說話的。
“爺爺奶奶又死了，他們要殺了奶奶！”周敏敏控制不住，直接開口說道。
周本禹朝她看了一眼，周彬想要捂住女兒的嘴巴已經來不及了。
他也沒有想到，老爺子前幾天還能坐在沙發上看書，現在已經躺在床上病危了。
確實是超出他的意料很多。
周敏敏卻覺得爸爸這么小心翼翼，沒有必要。
“爸爸，奶奶真的要被槍斃了，我想要奶奶，我很想要奶奶。”
在她的認知里面，奶奶比爺爺好多了。
至少奶奶比較疼她。
爺爺這種話都不想和她說的。
周彬這才呵斥道：“爺爺現在不舒服，少說一些讓他擔憂的事。”
周敏敏問道：“爺爺你現在擔心嗎？”
周本禹現在什么都不擔心了，他已經在數著時間過日子了。
他擔心的是他不能贖罪！
“你奶奶的事情，現在跟我說也沒用！”
周敏敏一雙黑葡萄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周本禹：“可是他們說只要爺爺愿意，就能夠救下奶奶。”
周本禹現在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了。
揮了揮手，連半句話都不想說。
他已經扭頭看向門口處。
周彬看得很清楚，父親不愿意和他說話，他那期待的眼神，應該是想讓大哥進來。
周彬心里也有一種反骨，他在老爺子的身邊長大，但是他們并沒有多深厚的父子感情。
反而是周肅，這個不在他身邊長大的，現在臨到死了，他既然心心念念的全是他！
“爸，現在這個時候，你都不想為我和孩子著想一下嗎？”
要死了，卻依舊不愿意看到他？
他現在想到的是他對大兒子的愧疚，可他這個小兒子要算什么？
難道他就沒有對自己愧疚嗎？
周本禹原本已經要閉上眼睡覺，被周彬這么一說，他睜開眼睛看了周彬一眼。
這一眼帶著無盡的失望，連周彬被他看得神情頓住了，不知道該怎么來回復這個老父親。
“你今年幾歲？”周本禹突然問道。
周彬：“……”
這就讓他很難為情了！
周本禹累了，不想說半句話，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高強就站在邊上，就是這么看著，都替老領導覺得心累。
他開口說道：“少爺，你不如帶著小小姐先回去吧。”
周彬現在走是不可能的，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高秘書你出去一會兒，我有話要和我爸單獨說。”
高強為難地看了周本禹一眼！
周本禹根本就不睜眼，繼續閉著眼睛睡著。
周敏敏伸手拉了拉周本禹：“爺爺，你怎么能這樣對我爸爸呢？我奶奶就被人槍斃了！”
她說到這里，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手抹眼淚，一手拉著周本禹。
“爺爺，你救救奶奶呀，我不想失去奶奶，奶奶是最疼敏敏的人，奶奶又是沒有了，敏敏該怎么辦？”
她越哭越傷心，最后號啕大哭。
“爺爺。”
周本禹始終閉著眼睛。
腦子里混混沌沌。
坐在門口的父子倆聽著病房里面的哭喊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爺子走了！
周肅臉色冷肅，半個字都沒有多講。
周京云的臉色不好看。
他起身，正要往里面走，但是卻被周肅給拉住了。
周京云回頭看著周肅。
“這是他的事情。”
老爺子跟他有生物學上的關系。
同時跟病房里面那兩人也有生物學上的關系。
所以，他們要怎么做，是他們的自由！
周京云吐了一口濁氣，但也沒有再動！
病房里面傳來高強的聲音：“少爺，你還是讓小小姐不要再哭了，醫生說，老領導現在需要靜養，而且，病房里面也不適合這樣鬧。”
周敏敏抽噎著說道：“我沒有鬧，我說的是事實，我只是很傷心，我的奶奶就要沒有了，難道我爺爺現在都不能夠幫我嗎？”
高強：“小小姐，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應該強人所難，你現在在這里這么苦，影響的是老領導的休息，他已經這么難受了，你還想要讓他更難受嗎？”
周敏敏還是沒停下來，臉頰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可是，奶奶就要死了，我的奶奶就要沒有了。”
高強心里很無奈，差點就要說出：你再這樣下去，你爺爺很快也沒有了！
但他不敢當著老領導的面，說出這句話。
周彬見高強的臉色不好，老爺子閉著眼睛什么話都不說，但是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青冷。
沒有血絲的臉，看著有點可怕！
周彬只好喊住周敏敏：“敏敏，不要影響爺爺休息，你跟著高叔叔到外面去，我有話要和爺爺說。”
高強這個時候不想出去。
“少爺，我現在的責任就是照顧好領導。”
周彬眼神冷了一瞬說道：“我現在有重要的私事要和我爸說，你在這里我不太好說，所以還是請你到外面。”
“先出去吧。”周本禹開口說道。
高強沒有辦法了，只得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病房里面安靜了下來。
周彬在病床邊坐了下來，目光看著病床上蒼老的臉龐。
好一會兒他才說道：“爸，這么多年，我知道你過得不容易！但是，你的不容易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
“我是你的兒子，從小就在你的光環下長大。”
“現在你決定要給大哥補償，我沒有意見，但是你不能因為要給他補償，就斷了我的后路。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再重新考慮一下，考慮一下我的處境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