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商病酒等待太陽金烏現(xiàn)身的時候,蕭南嘉也在等待他顯露真身。
蕭寶鏡又怕商病酒吞日,又怕蕭南嘉射殺他。
她想要攔住鐵騎,可是蕭南嘉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就率領(lǐng)鐵騎從她身邊掠過。
蕭寶鏡罵了一聲,緊忙追了上去。
…
距離太陽最近的地方……
戰(zhàn)場的高空之上,商病酒的獸臉上遍布朱砂紅的妖紋,已經(jīng)開始接近天上的那一輪金烏,他甚至能看見金烏表面的純金色羽毛,它們在高溫熔漿中搖曳生姿,流動著璀璨華麗的金芒。
…
距離商九最近的地方……
蕭南嘉率領(lǐng)鐵騎,登上了青峰嶺最高的一座山巔。
幾十名禁衛(wèi)軍把那座弓箭從戰(zhàn)車上搬下來,牢牢固定在山巔。
蕭南嘉正要動手,卻有商病酒提前布置的一支兇獸軍隊涌現(xiàn)出來。
它們從土壤里現(xiàn)身,成百上千數(shù)不勝數(shù),如同搬山倒海,竟將一整座山峰攔腰截斷!
戰(zhàn)場上揚起了鋪天蓋地的灰塵。
蕭寶鏡連忙駐足,終于等到灰塵散去,就看見山脈倒塌,那些鐵騎似乎都被埋了進(jìn)去!
“蕭南嘉?”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試探著喚了一聲。
腳下突兀地探出一只手。
蕭寶鏡嚇得一個彈跳,緊忙后退幾步。
蕭南嘉從土堆里爬出來,寒著臉吹了聲口哨,一匹黑色駿馬疾馳而至。
她手握銀槍翻身上馬,其他心腹鐵騎也紛紛從坍塌的山體里爬了出來,跟著上了馬背。
蕭南嘉遙遙望去。
誅神箭掉在了坍塌的山體對面,約莫一里地的距離。
暗紅色箭頭在太陽底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妖族的兇獸排兵列陣阻擋了他們的去路,還有幾個強悍的精怪正忙著摧毀誅神箭。
蕭南嘉一夾馬肚:“殺過去!”
她的許多心腹被活埋進(jìn)山體里。
如今追隨她的只有寥寥十幾個鐵騎。
可橫亙在他們和誅神箭之間的兇獸,卻密密麻麻,足有成百上千。
那些心腹禁衛(wèi)軍對視一眼,隨即加快速度,擋在了蕭南嘉面前。
他們的聲音震徹天地:“我等當(dāng)為女帝沖鋒陷陣,當(dāng)為人族肝腦涂地!”
熱血四濺。
這是一場單方面自取死亡的廝殺。
可是這十幾名禁衛(wèi)軍誰也不曾后退,硬生生為蕭南嘉殺出了一條血路!
…
“太陽啊……”
少年的嗓音低沉渾厚,攜著絲絲縷縷的貪婪和恨意。
這是來自亙古妖獸的低語。
大金烏無聲無息,只是安靜地懸在高空。
“我好餓……”
天幕上,犬影緩緩張開了嘴。
…
鄴京。
“娘,你快看呀!”
繁華熙攘的長街上,小孩子們率先注意到天空上的異象,紛紛搖晃起母親的手,示意她們?nèi)タ刺枴?/p>
婦人們仰起頭。
天空萬里無云。
高懸中天的那一輪太陽,似乎缺了一角。
那道犬影法天象地遮天蔽日,正要接著吃第二口。
“天狗吃太陽啦!”
她們害怕地發(fā)出驚呼聲,紛紛抱起自家孩子逃回家里。
街坊鄰里連忙敲鑼打鼓燃放鞭炮,企圖通過這種方式把大天狗嚇唬走。
…
青峰嶺,小紙棚村。
太陽被吞噬了一小半,原本敞亮的天地似乎隨之黯淡了很多。
君抱節(jié)和孫阿婆坐在門檻上,她撒嬌般鉆進(jìn)孫阿婆懷里:“阿婆,我害怕……”
她雖然是個精怪,可實際年齡才不過幾歲,看似力氣很大,但一回到阿婆身邊,膽子就變得很小,孩子似的纏著阿婆。
劉櫻桃翻了個白眼,抱著劉婆婆的牌位,小聲嘟囔:“誰沒有婆婆似的!就你嬌氣!”
孫阿婆笑容慈愛,把她也摟進(jìn)懷里。
桃十二娘等花樹精怪憂心忡忡地站在屋外,仰頭注視太陽。
杏十娘苦惱地揉著手帕:“要是妖帝真的吞噬了太陽,咱們是不是就不能開花啦?可我好喜歡我的花……”
梅十三娘年紀(jì)最小,哭著撲進(jìn)楊三娘懷里:“三姐姐我害怕!”
她一哭,四周其他跑出來看天狗吞日的精怪們也跟著抹起眼淚。
他們都是弱小的那一類山精野怪,根本沒有辦法在永夜的環(huán)境里生存。
李九娘強作鎮(zhèn)定,輕聲安慰大家道:“你們先別哭,事情未必會發(fā)展得那般糟糕。也許,也許事情會有轉(zhuǎn)機(jī)呢?”
…
十九名精銳鐵騎,死在了蕭南嘉面前。
隨著最后一個心腹替她擋箭而亡,她單槍匹馬,如風(fēng)馳電掣般出現(xiàn)在了誅神箭旁!
披著盔甲的黑色戰(zhàn)馬被精怪刺死。
蕭南嘉滾倒在地,被另一個妖鬼挑落頭盔。
挽起的濃密青絲如流緞般散落下來,長風(fēng)吹動發(fā)絲拂拭過少女的臉頰,隨著她一槍刺穿那只妖鬼的心臟,白皙的臉頰赫然濺上十幾點鮮紅血珠,如同桃花咯血,戰(zhàn)場上綺紅冷艷殺伐果決。
長風(fēng)凜冽,空氣里浮動著濃郁的血腥氣息。
蕭南嘉站在誅神箭旁,一人單挑數(shù)百個朝她涌去的精怪。
金色鎧甲漸漸破碎。
少女鎧甲里面穿著束腰的寶藍(lán)色箭袖勁裝,鮮紅的血液從她的手臂和大腿汨汨涌出,漸漸將那身寶藍(lán)色衣衫染成令人膽顫心驚的深紅。
隨著最后一槍落下,阻攔她的最后一個妖鬼被刺穿眉心。
蕭南嘉渾身是血,踉蹌著來到誅神箭旁。
她扶正誅神箭,身體繃緊蓄力,靴履踩在彎曲的桃木弓箭上,徒手拉開了沉重的弓弦。
朔風(fēng)呼嘯著刮過戰(zhàn)場,迎面而來的雪霰令少女眉梢眼睫都是冰晶。
她仰起頭盯著天空,盯著商病酒纏住太陽金烏的真身。
誅神箭太過沉重。
少女不堪重負(fù)的身體發(fā)出悲鳴,弓弦勒進(jìn)她的手掌心,上好的麂皮手護(hù)被切割開,血液順著手腕滑落,在衣袖上勾勒出濃墨重彩的顏色。
天地間僅有的一支誅神箭。
天地間最后的機(jī)會。
蕭南嘉盯著獸首,射出了那一支誅神箭。
她是人族的帝王。
她為人族而戰(zhàn)。
即便擋在面前的是死神,她也要挑翻死神,射出最后一支箭。
誅神箭攜裹著人族的所有力量,呼嘯著穿過空氣,直奔天空。
未能看見這一支箭是否命中目標(biāo),蕭南嘉就脫力地往后仰倒,重重倒在了身后的尸堆上。
朔風(fēng)拂拭著她的青絲,像是母親溫柔地?fù)崦畠骸?/p>
她受了太重的傷。
身體里的血液爭先恐后地涌出來,五臟六腑儲存的溫度正在流逝。
她睜著眼睛,兩行血淚順著眼角滾落。
雪花落進(jìn)了她的眼睛里。
她無愧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