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抖落渾身的雞皮疙瘩,一腳就把他踹飛出去!
吳小二慘叫著重重撞在地磚上,本就腐爛的身體更加支離破碎。
蕭玉樓手持棍棒,和其他姑娘一同圍了上去,將他好一頓毆打。
四面八方都是鄙夷的聲音:
“原來所謂的青燈大巫是這種淫賊小人!虧我從前那般崇敬他,覺得他是人族第一,還去他廟里給他上過香呢!”
“別提了!想想都作嘔!你瞧他那副樣子,人不人鬼不鬼,比精怪妖鬼還不如!”
“難怪他在學宮三十年,別人都不肯收他為徒!不僅長得丑還人品敗壞,擱我我也不肯!也不知他爹娘是什么人,怎么就生出了他這種畜生?!”
“……”
吳小二被打得奄奄一息肝膽俱顫,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疼痛幾乎要把他撕碎。
爹,娘……
這兩個稱呼,好遙遠。
遙遠到能追溯到幾百年前。
彼時他還只是個小山村里的孩子,爹爹是殘疾,母親是爹爹花光所有積蓄買來的,爹爹用鐵鏈把母親栓在家里,全家靠母親織布為生。
他十歲那年,村里來了個私塾先生。
據說是官宦人家的貴公子,沒事兒就喜歡游歷諸國,因為憐惜村里人不通文墨,所以打算在他們村待上一年,傳道受業(yè)解惑。
私塾不要錢,所有孩子都可以去。
可是他很笨,別人都學會寫自己的名字了,他還在認一二三四五。
他覺得丟臉,于是在私塾里面撒潑打滾,強迫先生以他的進度為標準,卻引來同齡人的憤怒,把他狠狠打了一頓。
也許是認為他很可憐,先生把他帶到他的書房,親自為他補課。
他看著書房里琳瑯滿目的華貴擺設,看著先生身上穿的綾羅綢緞,看著碟子里那些肉脯點心,不禁想起自己家臟兮兮臭烘烘的房子,想起全家人永遠帶著補丁和污穢的衣裳,想起父親身上的尿味,想起永遠只有一碟咸菜的飯桌。
他沒了讀書的心思,羨慕地問道:“我怎么樣才能成為你這種人?”
先生摸著他的腦袋,笑道:“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從這里走出去。”
可是讀書好難啊!
就算他一天到晚抱著書,他也依舊讀不明白。
父親嘲諷他道:“真是個蠢貨!人家有錢,是因為人家本來就是富貴家族的公子,和讀書有什么關系?!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就算你讀再多書,你也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還不如去種田,賣了糧食孝敬你老子幾塊肉!”
他聞言,頓時惱羞成怒跑去質問先生,他父親說的是不是事實。
先生很生氣,第一次拿戒尺打了他手板心,又告訴他,人沒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他不應當為了錢財而怨恨自己的父母,他應當好好讀書,親手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他還是很生氣。
他跑回家,質問母親為什么要把他生在這樣的家庭。
母親被鐵鏈拴在織布機旁,只是捂著臉流眼淚。
他氣急敗壞,干脆給了母親一腳:“老子問你話,你聽不見嗎?!老子問你為什么要把老子生在這種鬼地方,到底是為什么啊?!早知道出生以后要過這種鬼日子,老子情愿你別生老子啊!”
母親仍然不說話,趴在織布機上,哭得愈發(fā)可憐絕望。
他看了就生氣,學著父親往日的模樣,抄起棍子朝母親脊背上砸。
父親坐在堂屋門口,笑嘻嘻地拍手:“打得好!我兒真是勇猛!女人就該打,打多了她們就老實了!”
仇恨在吳小二的心底生根發(fā)芽。
他讀書讀不過別人,家境比不過別人,他樣樣都不如人!
他把火氣盡數傾瀉到母親身上,直打得她皮開肉綻哀叫連連,才終于找回了一絲自信。
后來先生在村子里待滿了一年,準備動身前往下一個村鎮(zhèn),繼續(xù)給孩童啟蒙。
可是他還有很多字都不認識。
他百般央求,不肯讓先生走,但先生說什么都要離開。
他好氣!
氣先生做事情半途而廢,他還沒考上功名呢,他竟然就要舍他而去!
他認定先生不負責任,于是當夜?jié)撊胨桔樱i上先生的寢屋房門,放火燒死了他。
誰讓他教了一半就要拋棄他呢?
他又連夜回到自己家,收拾了幾件值錢的東西,照葫蘆畫瓢地鎖上屋門和窗戶,把爹娘也給燒死了。
這對狗男女給不了他想要的生活,真不知道他們活著是為了什么,他們死有余辜!
吳小二靠著一路做短工和乞討,興沖沖來到了鄴京。
他在這座古老的都城里,真正見識到了什么叫富貴迷人眼。
他發(fā)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成為富貴錦繡的人上人!
于是他去聞道學宮學習四書五經,可惜事與愿違,這里的學費高昂到令他嘆為觀止,他根本付不起!
百般磋磨,半生白發(fā)。
他忍無可忍,干脆如法炮制,一把火燒了學宮。
他跑下山,決定修習道法。
根據他在聞道學宮禁書里看見的內容,他通過秘法竊取了旁人的香火,不僅獲得了無限的壽命,還成為了人人敬仰的大巫!
他活得體面又富貴,他編撰出良好的家世,模仿當年在小山村里教書的那個貴族公子,坐著車輦在中原諸國傳道受業(yè)解惑,以德高望重的長者身份,擁有無數學生。
他終于出人頭地了!
可是……
可是,他的肉體卻在冗長的歲月里逐漸腐爛。
他躲在棺材般的箱籠里,孤零零腐爛,孤零零枯朽。
可他是正常男人,他也渴望得到愛情。
但世上沒有女人喜歡他。
他只得使用禁術,去她們的夢里與她們歡好。
在夢里,她們尖叫著流露出與白日里崇拜景仰截然不同的表情,滿臉的嫌惡和畏懼,令他想起他被人瞧不起的幼年。
他想,他需要一具新的身體,一具可以戰(zhàn)勝光陰的身體。
他惦記上了極樂廟里,那個道袍簪花的邪神少年。
魏都宮廷。
在蕭玉樓等人的毆打下,吳小二整個人幾乎化作一灘膿水。
他渾濁暗黃的眼珠子漂浮在膿水里,發(fā)黑發(fā)爛的一張嘴開開合合,露出僅剩的幾顆黃牙,憤怒道:“我……我是大巫……你們不能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