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鬧鬧哄哄的大營中,忽然就安靜下來,禁軍兵士們面面相覷,有些憂心忡忡地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龐百夫長。
“那五個被他殺害的人現在在哪里?”司徒敬面色愈發(fā)凝重。
之前雖然說也出過事,但一下子殺了五個人,這種程度還是第一次。
并且這事情傳出去也不好聽,龐百夫長到底是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現在還沒個定論,說出去那就是禁軍營中自相殘殺。
這種事在任何一處軍中都是絕不允許發(fā)生的,對于軍紀軍威都有著極壞的影響。
而且這件事,他又要如何向圣上匯報?難不成說離州禁軍中間鬧了邪祟,導致百夫長中邪,屠殺自己手下的兵士?
他若是敢這樣奏報上去,都不需要圣上發(fā)威,恐怕父親就會第一個站出來痛罵自己以怪力亂神之說危言聳聽。
司徒敬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金面御史,一旁的火把的火光跳動著,映在那張黃金面具上,讓人無從揣測對方此時此刻的心思。
就在他正打算開口的時候,金面御史倒是先一步問道:“不知方才那龐百夫長,平日里是否也這般勇武過人?”
司徒敬到任僅兩個月,若問起別的什么人,他還不好說能不能答得上,可是龐百夫長他是知道的:“他平日操練勤勤懇懇,但資質也只是比起一般人還算不錯,在習武之人當中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放在平日里,讓他同我過上幾招,他恐怕都無力招架,今日這般以一敵四,還不落下風,著實反常。”
“今日晚飯前此人仍舊一切正常?”聽了司徒敬的話,陸卿在面具后也微微皺了皺眉,扭頭又問方才那個伍長。
那伍長雖然不知道這個戴金面具的是什么人,但看得出此人氣質不凡,方才與龐百夫長纏斗時功夫也十分了得,現在連都指揮使對他講話都帶著幾分恭敬,他就更是嚇得抖個不停。
“回、回大人,正、正、正……”他哆哆嗦嗦,越是著急就越說不出話來。
陸卿有些不大耐煩地沖他一揮手,看向周圍其他人,語氣冷得好像夾著冰碴兒似的:“有沒有個能說清楚話的出來?”
那伍長一聽這個,嚇得更是直接就趴在了地上,想要求饒,又不敢出聲,只能低著頭不住地打哆嗦。
一旁原本和他呆在一處的幾個伍長模樣的人,一看戴金面具的那位大人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一時之間也沒有人敢開口。
司徒敬沒想到這離州禁軍竟然凈是些見到上官就嚇破了膽的鼠輩,表情愈發(fā)凝重。
就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此人相貌并不出眾,只是平平無奇,但從人群當中站出來一點也不打怵,眼神坦蕩而堅定。
“你是何人?”陸卿掃一眼旁邊的司徒敬,見他對面前這人仿佛也有些眼生,便直接開口問。
“回大人話,小人廖煜,在離州駐軍當中任承局一職。”那人不卑不亢,態(tài)度恭敬而不諂媚,沖陸卿一抱拳,“今日龐百夫長下午帶隊操練,晚上同他手下的兵士一同吃了飯,一直到夜巡之前都不曾落單,更不曾與什么外人打過交道。
我們與龐百夫長吃的是同一鍋做出來的飯菜,飯后到現在我們其他人均未有異常,唯獨龐百夫長突然性情大變。
小人雖不知起因由,但確定與大營中的伙食無關。”
他這一番話說得清清楚楚,條理分明,不僅回答了陸卿的問題,甚至還把陸卿沒問,但是也想要了解的更深一層的疑惑也都給出了解答。
司徒敬的目光此刻已經落在了這位名叫廖煜的人身上。
“哦?”陸卿語氣里帶著一絲質疑,“這些皆是你親眼所見?”
“正是。”廖煜點了點頭。
“軍中這么多人,為何你偏偏對那龐百夫長格外留心?”
“回大人,小人并非格外留心龐百夫長一人,而是所到之處,所見之人,都會稍加留意。
畢竟身在軍中,需處處小心,若是麻痹大意,大營里被探子奸細混進來都不能及時發(fā)覺,那就要出大事了。”廖煜一板一眼回答道。
司徒敬在一旁默默點了點頭,徹底記住了廖煜這個人。
小小承局,小到連品級都論不上,在離州禁軍之中有多少個,數都數不過來。
司徒敬到任僅僅兩個月,又要著力調查前一任都指揮使離奇死亡的背后原因,其他時間監(jiān)督禁軍操練,根本來不及認識到這么小的小吏。
但是能夠有這樣的膽色,在面對上官的質疑和逼問,不卑不亢,有條不紊,的確令人刮目相看。
“廖煜,你現在帶幾個人,去把被龐百夫長殺害的那幾個人的尸首先用草席斂了,抬到一間帳子里,任何人不得靠近。”他開口對廖煜吩咐道。
廖煜抱拳應了,回頭在人群中看了看,點出十幾個人,朝之前那個伍長磕磕巴巴說出來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你這迷煙丸能讓他這樣睡上多久?”陸卿扭頭問這會兒已經湊到跟前來的嚴道心。
“五六個時辰不成問題。”嚴道心在人前開口,又端出了之前當神醫(yī)給人診治時候的架子,語氣聽起來清清冷冷,透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兒。
“穩(wěn)妥起見,還是先捆了吧。”祝余也擠了過來,低聲對陸卿說,“這樣眼看起來比較方便。”
她是不信什么神鬼之說,也不信什么撞邪。
那龐百夫長方才近乎于神勇的狀態(tài),實際上是一種人在極度亢奮之下迸發(fā)出全力的反應。
一般情況下,每個人都并不會真的拼盡全力,因為拼盡全力,一旦力竭,人便死了。
為了活下去,每個人的身體都會在體力和精力上有所保留,所以才會有虛弱的感覺,才會需要休養(yǎng)生息。
而當一個人突然之間沒有了這根應該繃在腦袋里的弦,與其說是中了邪,祝余更愿意相信對方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