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的推測雖然有理有據,但也顯得很大膽,把這件事從一撞蓄意殺人一下子就鍍上了一層陰謀的色彩。
曹辰豐伏在地上,一時沒有忍住,竟然嚎啕大哭起來,也不知道是終于有人相信自己之后的委屈,還是被嚇的。
鄢國公看向祝余的眼神里滿是狐疑。
從他的立場來說,自然是希望曹天保不要被卷入到這種糟心的事情當中去,一旦損害了他在外面的威名,對于整個鄢國公一派來說影響都不算小。
這種時候如果有人能夠給曹辰豐脫罪,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雖說傷風敗俗的名聲是免不了啦,但是好歹比家中出了個與人私通還殺人害命的東西強。
只是現在站出來為曹辰豐證明清白的人竟然是陸卿的人。
鄢國公瞇了瞇眼睛,想要從陸卿和祝余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可以讓他猜測出兩個人到底打了什么算盤。
只可惜,陸卿從頭到尾云淡風輕,就好像單純在看熱鬧一樣。
而他的那個長史,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模樣,卻也是個心思深沉的,年紀輕輕在這樣的場面里,竟然如此淡定,絲毫不慌,這也讓鄢國公更忍不住多想了。
經過了短暫的思量,鄢國公清了清嗓子,曹天保下意識朝他看過去。
“我與曹大將軍相識已經超過二十載了吧?”鄢國公緩緩嘆了一口氣,“想當年平亂的時候,大將軍是何等的殺伐果斷,鐵面無私。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在軍中立下了赫赫威名,令人信服。
對于曹大將軍而言,身居高位,門風端正自然是最重要的,切不能因為個來路不明的黃嘴小兒搬弄幾句,就落了個優柔寡斷、包庇袒護自家子侄的名聲。
若外頭都覺得曹大將軍自己都枉顧律法,之后大將軍又將如何在軍中立威,如何讓人信服?”
他這番話說得頗有些語重心長的味道,和之前在陸卿面前時候那種倨傲和頤指氣使全然不同,反而有一種老朋友之間推心置腹的味道。
祝余沒想到鄢國公還會用這種態度與人講話,好奇地多看了他兩眼,被他發現,冷冷瞥了回來。
曹天保本來聽祝余說得有理有據,言之鑿鑿,表情是有些松動了的,甚至松了一口氣,這會兒被鄢國公這么一敲打,又有些猶豫了。
他和鄢國公都有一樣的顧慮,那就是祝余的來歷。
陸卿手下的人為什么會想要幫助曹辰豐洗脫罪名?
萬一對方只是想要讓自己流露出護短的心思,好捉了這個錯處做文章呢?
曹天保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到,今日之事,或許明日早朝的時候,就會被那些言官一本一本參到錦帝面前,爭先恐后告他的黑狀。
自己若是處理妥當,錦帝或許還能看在多年的老面子上不與自己太過計較。
若是處理得不好……朝中手握兵權的大將軍縱容家中子侄狎玩良家女子,始亂終棄,殺人害命……這大帽子太重,他戴不動。
可是……看看一臉篤定的祝余,還有地上已經被自己打得快要不成人形的曹辰豐,曹天保又著實是狠不下這個心腸,在這個事情有了一絲轉機的時候直接斬斷侄子唯一的生路。
祝余一看曹天保在鄢國公敲打完之后并沒有立刻開口,知道他心里面也還在糾結著,便又繼續說道:“現在尸首和兇器都驗看過了,但僅憑這兩樣來確定兇手到底是不是曹辰豐,恐怕還都顯得過于草率。
不知能否允許我到莊家小姐被害的那棟繡樓去看一看?”
“那當然可以了!”京兆尹一口答應下來,態度特別爽快。
他這會兒也看出來了,眼下對自己來說最有利的就是抓到殺害莊家小姐的真兇,把京兆府包庇兇徒不做事的說法打破,至于這個兇手是曹辰豐還是其他人都無所謂。
這事兒今日務必分明,否則他只怕是也不好交代。
眼下想要探明真相的就只有逍遙王身邊的這個長史,一個小小長史能夠有這樣的主張背后自然少不了逍遙王撐腰。
若是平時,京兆尹是絕不會想要冒著得罪鄢國公的風險去和陸卿站在一個立場上。
但是這一次不同。
鄢國公擺明了不想弄清楚事實真相,而是更希望曹天保大義滅親,割舍了曹辰豐這個侄子,以保全大將軍的威名。
可是這話說得輕巧,曹天保之前有多看重自己這個侄子,在京城里也不算是什么秘密,若真是不分青紅皂白治了曹辰豐的罪,曹天?;蛟S不敢記恨鄢國公,但是旁人呢?
所以倒不如賭一把,如果查到最后,曹辰豐是真兇,板上釘釘,那自己冰宮處置,曹大將軍挑不出錯處。
萬一真兇另有其人,那自己還了曹辰豐清白,于公能夠交差,于私曹大將軍也沒什么不高興的。
何樂而不為!
莊蘭蘭遇害的那棟繡樓在出事之后,就被京兆府貼了封條,就連莊直都沒有資格靠近,因此這件事京兆尹點了頭就算是沒有了阻礙,莊直的意見都不重要了。
所以他盡管一臉的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似乎認為現在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替曹辰豐掩蓋罪行,繼而又哭訴起了女兒的可憐。
不過這些都未能阻止一行人前往繡樓的打算。
好在殮尸房距離江邊并不遠,走不了多久就到了,京兆府的衙差先行一步,這會兒已經找了兩條船來。
祝余隨陸卿上了一條船,曹天保和京兆尹緊隨其后,曹辰豐被衙差捆了雙手,也一并帶了上來。
反而是鄢國公和陸嶂等人被安排在了另外的一艘船上。
“等一下!”上了船之后,祝余回頭看看,趕忙示意身后的衙差,“把方才指認曹辰豐的那個船夫也一起帶上?!?/p>
衙差趕忙把戰戰兢兢的船夫也一起帶上船,這才解了繩子朝繡樓的方向劃去。
這個月份,白日里已經有了些許暑氣,這會兒乘船行在江面上,微風習習,倒是讓人覺得挺舒服的。
不過能夠站在船頭若無其事吹風的人,似乎就只有祝余和陸卿,其他人各懷心事,臉色都不算好看。
過了一會兒,祝余老遠看到對面江邊有一棟木樓佇立在岸邊,整個江對岸光禿禿的,并沒有其他臨江的建筑,這讓那棟木樓顯得格外醒目,應該就是莊直的那一棟。
那棟木樓建在江水北岸,臨著陽面的江水,這會兒天氣晴朗,江陽那半邊的水仿佛也變成鏡子,銀亮亮,晃的人睜不開眼。
祝余見狀,心里基本上就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