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強心里正堵得慌,耳旁,卻響起了掌柜陶海的輕笑,他沉吸了一口氣,再張嘴,語氣平緩了很多,話卻更重了!
“船隊經營出問題,商船傾覆在南洋暴雨中,算我石強倒霉!可是長恒船隊這么大的盤子,難道一兩銀子也賠不了?”
“股市的票據,也是能割肉的,再不濟,大周各處長恒船隊的房產,古掌柜就不能處理幾套?”
“今天戶部楊大人,陶掌柜都在這里,我就把話說明了!”
“南洋傾覆的這批貨物,是石某的師兄弟們拿積蓄湊出來的,不賠錢,我武當真武殿,也不是吃干飯的!”
威脅,挑明了的威脅!
長恒船隊掌柜古長恒,這半個月來,這樣的威脅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他抬起頭,臉上仍然是招牌式的假笑。
“石老弟,你就是把古某剁成肉泥,我也變不出銀兩啊,各處房產,早就抵押出去炒股了。”
“哎,都是錢洪澤這個老賊惹出來的事,不瞞石老弟、諸位,古某這些年的積蓄,在京都股市里,短短六天就煙消云散了!”
“各位,古某如今最大的期望,就是了結俗間之事,拿股票抵消船隊的負債,回鄉當個老農罷了!”
擺爛,古長恒明顯是雙手一攤,徹底擺爛了。
石強一肚子的話,此刻卻覺得說什么都不對,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古長恒,半晌,拿起桌上的酒壺,咕嚕嚕的半壺烈酒下肚。
“沒錢,我也沒臉回武當教了,錢洪澤還在京都吧,橫豎找個機會,暴揍那老賊一頓,我下半生,就在大周的牢獄過就行了!”
古長恒擺爛,石強斗狠,眼見事情陷入了僵局,桌上一直笑著沒言語的古長恒,輕咳了兩聲,拿起手里的筷子,就給自己夾菜,送入了口中。
“錢洪澤繁榮,早就弄得大家怨聲載道,天下豪紳和工商業主忙著內斗,黎民百姓,十之三四都卷進了這稀爛的漩渦里。”
“二位,這不是長恒船隊一家的事情,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先是被錢洪澤,如今又被御史大夫高馳,拋在腦后。”
“這天下,是皇帝陛下的天下,這群閣老拆爛污,皇帝陛下看不見人間疾苦啊!”
“我這里,有京都掌柜百人有余,大家都在想,一定要在京都干出一件大事,恐怕只有這樣,才可以讓民間疾苦上達天聽!”
“楊成,今天你在,我早就得到消息,過幾天,戶部會派你去拜訪那位陛下看中的徐剛林。”
“此人當年只是一介縣令,就敢跟內閣首輔當堂對峙,他早就看儒法之爭,高馳和錢洪澤不爽了,我這,有一份京都商人萬字血書!”
“楊成,三日后,你拜訪徐剛林時,把此書轉交給他,此人是敢說話的,我斷定,他一定會面見陛下!”
“這層,是高屋建瓴之作,石強,我知道京都里的江湖人士都要給你面子!”
“我這里,也可以湊出京中賴漢千余,三天后,高馳要拜首輔,按照先例,要去面見前任首輔錢洪澤,屆時你們心里有什么怨氣,只管發泄,背后有人會兜著!”
陶海彥說話慢悠悠,說的屋里其余三人,都是一臉驚駭。
他們哪里會知道,陶海彥的這番操作,是來自懷中那封宮里送來的書信,此計乃是皇帝所定!
朝堂,市井部署了那么久,李天覺得,該是敗敗大周國運的時候了。
“陶掌柜,你是說,想怎么鬧都可以?就是動手,也沒事?”
早就手癢的石強,久在京都,當然知道這陶海彥的背景深不可測,他想看看,毆打首輔,暴揍老頭,兜不兜得住!
陶海彥沒有令他失望,笑著微微頷首。
“只要不出人命,怎么都好說,別忘了錢洪澤,最好在二人見面時,搞場大的!”
“行!”
聽了陶海彥的話,第一個起身叫好的,居然不是江湖人士石強,而是潦倒不堪的古長恒。
股市被套牢的積怨,余杭豪紳刁難船隊的怨恨,此刻全部沖進了他的腦海!
古長恒只覺得熱血不已,此刻,比起武當石強,更像江湖中人。
“那便是這樣了,不瞞陶掌柜,我等這天也等很久了!”
“少林、武當,還有丐幫的一些高手,全被股市坑的不淺,我來搖人,就怕那天,錢大人府邸前的街巷,站不下那么多人!”
石強一口答應了下來,索錢無門的煩躁,在這一刻倒是消解了挺多。
就在醉云樓,陶海彥在李天的密信指使下,挑起儒家內部斗爭,把儒家、天下豪紳和工商業主的矛盾公開之時。
大周皇宮內,李天喝著皇后唐含雪親自做的濃湯,翹著二郎腿,一臉的愜意。
大周的皇帝皇后,聽著剛從富康回來的宮中第一宦官,小魏子說著富康之事,臉上滿是笑容。
跪在李天面前,口說筆畫的小魏子,早就不是當初,被慎刑司打的傷痕累累的太監了。
作為皇帝近身最得用之人,小魏子也學到了居移氣養移體的道理,盡管跪著答話,可舉手投足間,全是尋常太監沒有的沉穩。
身為李天的親信,小魏子當然知道,陛下的性格與眾不同,不愛聽那些歌功頌德之言,反倒官場民間那些污糟之事,陛下最喜歡。
小魏子這次南下,除了摸底富康調查員,對于余杭豪紳一體生態的打擊,就是打聽些零碎的事情。
他從江西的郡城,一路來到了西南交州之地,一路收集了許多有趣之事。
“陛下,余杭之地,富康,現在是富庶的厲害了。不僅和西洋通商,洋人的銀子被咱們的瓷器、絲綢一箱箱的換來。”
“我大周帝國隨便一點小玩意,機械、鐘表什么的,西洋蠻夷都趨之若鶩!”
“那些余杭豪紳,家族子弟,一個當官,就可以免去田賦商稅,其他子弟專心經營商賈之事,這樣的大家,光富康一地就有幾十家,可謂是錢權具在手里了。”
小魏子說起大周積弊,李天深知其中意味,卻沒插話,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