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對這個答案，李天卻不滿意。
他搖了搖頭：“可你認為，四書五經上的理論，有幾成是因為儒家才出現的？”
“儒家倡導忠誠，但是，難道只要沒有了儒家，人們便會失去忠誠，開始爾虞我詐嗎？”
“儒家倡導孝順，但是，難道沒有儒家，人們便會不孝順父母嗎？”
“明顯，并非如此。”
“儒家只是整合了知識，而這些知識并不是因為儒家才存在的。”
“即便這個世上沒有儒家，也會有別的學派整理出有關的道理來。”
“真正的儒家，從不是儒學經典上的理論，而是人！”
“是那些運營知識的人！”
儒家的本體并不是知識，而是運營知識之人。
趙虎全聞言，好像被掀開了天靈蓋。
需求的冷風從他的天靈蓋縫隙鉆進去，凍住了腦漿。
一瞬間，他直接呆住了。
李天對儒家的理解，是趙虎全聞所未聞的。
可仔細想想，趙虎全發現這就是事實！
畢竟，即便是孔子。
當初也是宣稱自己是因為克己復禮，讓社會重回三皇五帝時圣人治理下長治久安的局面。
這也代表著，孔子的思想并不是他的原創。
而儒家從法理上看，就不是一個創造發明知識的學派！
他們更多的，就是在運營知識罷了。
李天看著趙虎全，繼續說道：“朕并不是沒有了儒家，就不能使用四書五經上有用的那些知識。”
“畢竟所謂的孔圣人，也沒法因為朕這樣做，就從地府爬上來殺了朕。”
李天說著，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
他繼續道：“只要我們可以解析四書五經上的知識，再用更理性的方式搞清楚為何要遵循這些道理。”
“然后把研究成果轉接到別的學派上面，朕完全能擺脫之前那些不靠譜的運營者，另起爐灶，還不用放棄四書五經上的有益知識。”
“而這，其實也可以給儒家帶來好處。”
“當你們真正迎來千年以來的浩劫，你們才可以從失敗者的角度反思自己學派從前的問題。”
“這點，是你們處在領袖地位時沒法做到的。”
趙虎全聞言，神情恍惚。
但他還是聲音晦澀的說道：“陛下，畢竟儒家是我們中原文明傳承了上千年的學派。”
“現在的儒家，已經不光是思想，還是一種文化。”
“即便考慮大周百姓的民心，凝聚力，您也不該這樣做啊！”
“您若是真的這樣做，您的皇位也許依然穩固，可您真的可以確保國土仍然完整嗎？”
聽到這話，李天卻不以為然。
確實，經過上千年的時間，儒家思想已經滲透了這片土地，這個社會的各方各面。
它不光是一種思想，也是一種社會發展的凝聚力文化！
因此，驟然消滅儒家，無疑會使社會動蕩，國家動搖。
而這種程度的動搖，已經超過了李天的需求，也超過他可以挽回的地步。
因此，他必須在更替統治學派的過程里，確保動蕩在可控的范圍內。
但是。
在李天升仙的計劃里。
首先，他會借由引導曾黎挑起黨爭，剪除朝堂中樞的儒家力量。
其次，他會借由事務官和政務官分離的變革，穩固這種變革。
最后，李天會徹底消弭儒家統治學派的領袖地位。
利用這些變革的動蕩，來成功飛升。
而這個過程里的每一步，李天都有了細致的規劃。
他對趙虎全說道：“其實想處理這個問題，并不難。”
“我之所以可以把儒家運營的思想從有問題的運營者手中剝離出來，當然也能把儒家思想對百姓的維系力量從運營者手中奪取過來。”
“朕在消除儒家的統治學派地位后，便會著書立說。”
“朕會讓史官公正且清楚的記錄儒家在從前千年，為中原大地所做的貢獻，同時也記錄下來儒家的過錯。”
“而這本《儒記》，也會成為大周以后讀書人必讀的書記之一。”
“朕會承認儒家以前的統治地位，也承認過去的一千多年，中原大地是憑借儒家思想走到現在。”
“我們不會抹去儒家的歷史意義。”
“可朕會說明，儒家的意義只在歷史中存在，朕會和朕的子民們說，我們繼承了從前的儒家，可不一定要繼續傳承下去儒家。”
“這樣一來，儒家將在歷史跟民族層面，繼續成為維系大周百姓的思想紐帶。”
“可持有紐帶者，將不再是儒學家，而是皇帝，還有史學家。”
聽到這話，趙虎全徹底明悟了。
皇帝這是要徹底剝離下來儒家好的地方。
而讓儒家的運營者和糟粕，徹底去死啊！
如果趙虎全是一名經學家，他也許還會和李天繼續爭執下去。
可趙虎全只是個政客。
他尸位素餐慣了，在學派問題上不可能大動干戈。
再說，即便他想動，哪能動過皇帝啊？
因此，面對李天的決心，趙虎全只能拜道：“陛下的雄心大志，確實擔得起功過五帝、德高三皇的地步。”
“雖說孔圣人是我儒家的圣人，可孔圣人生前也只是一個為了回到三代之治蹉跎一輩子的人……比不上三皇五帝。”
“當然，當出現了陛下這種比三皇五帝更圣明，締造的社會比上古時期還要強盛的統治者時。”
“儒家確實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一刻，趙虎全的思想出現了劇烈的變化。
之前的他，和李天只是普通關系的君臣。
雖然李天過去做出了宏偉的功績。
可他身為臣子，和這些事卻沒有太大的關系。
面對這些功績，他只用歌功頌德罷了。
但是現在。
經過此番君臣交心之后。
趙虎全卻發現自己心里變得忠誠無比。
李天對他袒露了心里真實的想法，還有史無前例的野望。
這讓趙虎全意識到阻攔李天已經是事不可為。
而李天袒露心聲的舉動，也是表達出一種信任。
李天是希望，他可以摒棄前嫌，繼續忠誠。
面對這樣的態度。
趙虎全別無選擇。
他當即下跪，對李天拜道：“陛下的宏圖野望，拿功過五帝，德高三皇形容，都遠遠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