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如夢初醒,當然并非因為先前太過愚蠢,沒意識到問題的關鍵。
相反,盡管這群官僚平時不將腦子用在正地方,因此顯得自己非常愚蠢。
可實際上,可以通過科考步入官場之人,又會蠢到哪里去呢?
他們只是在和刑部爭權奪利中蒙蔽了雙眼。
因此,刻意忽略了有的細節。
現在,在吃癟以后。
這些官員終于回過神來,皇帝并不是非戶部不可。
他們這平衡朝堂格局的行徑,多少沾點自作多情了。
但戶部的官員沒法放下之前的權力。
因此,他們連忙詢問錢洪澤,應該怎么辦。
看著眾官員希冀的目光,錢洪澤知道,自己可以和曾黎斗這么久。
除了陛下的默許外。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些同僚。
因此,他得帶領這群官員,許諾他們美好的未來。
思來想去,錢洪澤卻沒有頭緒。
無奈他只能走出房間,對從門外迎上來的管家說道:
“替我代筆一封拜帖,送去御史大夫高馳處。”
“再準備禮品,三日后,我要去高大人府上,恭賀他高升。”
他需要去跟高馳談談。
而就在戶部的人商議黨爭時。
眾法家官員已是另一幅景象。
“分析出來了嗎?丟失公訴權對我們刑部有何影響?”
曾黎家的客廳里。
周昆著急的向負責分析權力變動帶來的影響的同僚問道。
對比儒家對于能力籠統的理解。
法家更崇尚分工明確。
像余明擅長黨爭。
所以曾黎一直放權出去,由他安排法家跟儒家的斗爭。
像羅賓擅長理論。
所以曾黎就派他去鉆習理論,并不參與實際工作。
而羅賓其人,慷慨激昂。
若是在旁人手下,他很可能被尊崇中庸的儒家官員而排擠。
但曾黎知道,他不光自己慷慨激昂。
他還很擅長鼓動同僚的情緒。
所以曾黎把他放在刑部侍郎的職位上。
就是想讓他來凝聚人心。
而現在負責分析局勢的官員,竇明。
也是曾黎按照他的能力分配的工作。
很快,竇明便在一堆滿是文字的紙上,搞清楚了這次變革的邏輯。
他對曾黎說道:“大人,我已經盤清這次變革是怎么回事了。”
曾黎點頭,對竇明說道:“跟我們講講。”
竇明對曾黎拱手,然后對眾人說道:
“咱們在這次御史臺變革中,表面遭遇了失敗,但其實,我們是賺的。”
“此話怎講?”
眾刑部大臣聞言,全表現出驚愕。
畢竟人跟人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
錢洪澤可以靈光一閃,以皇帝的角度看待問題。
那是他原本腦子就不差,而且混跡官場多年,加上一些運氣罷了。
但并不意味著法家諸臣也能如此。
他們還以為,刑部丟掉了權力。
是法家的損失。
而戶部丟掉了權力。
只是儒家把權力從右手換到了左手上,其實并無損失。
即便戶部丟失了審計權,實則比刑部丟失了公訴權要來的更重要。
看著眾人漸漸褪去驚愕,臉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竇明對他們說道:“道理其實很簡單。”
“因為大周官僚體系存在很多之前積累下來,根深蒂固的弊端,導致國家的每個官僚部門都存在系統性的……”
“講人話!”
聽到竇明云里霧里的發言,曾黎立馬說道。
這也是竇明的一個缺點。
也許是他平時腦袋里全是這種令人聽完頭大的話,所以他本人的分析能力才這么強。
但代價,就是普通人跟他交流非常費勁。
也因此,遭受了像周昆、羅賓那樣的打壓和排擠。
不過之所以如此,其實只是竇明對自己的交流方式不自知罷了。
真要論起來,他并不是不懂用尋常的方式交流。
只是在曾黎之前,無人知曉。
他需要的,只是旁人一句“講人話”的提醒。
看著眾人,竇明重新組織了語言。
他開口道:“諸位,我們在搞清楚狀況以前,必須先明確一個事實。”
“那便是儒家的官僚,并不是鐵板一塊。”
“他們內部,也有著派系。”
“雖然在面對我們的威脅前,他們偶爾會表現出團結的特性。”
“可西洋有句話說的對,異端比異教更可恨。”
“所以,他們表現出來的團結,并非永久的。”
“這次御史臺變革,其實就是儒家內部結構的矛盾所引發的問題……”
“講人話!”曾黎又說道。
“咳咳!抱歉,大人……”
竇明略顯尷尬道。
他頓了下,繼續說道:“這次御史臺變革,其實就是儒家內訌的結果。”
“別的派系面對膨脹的戶部,坐不住了。”
“他們也許覺得,反正我們法家、刑部已經出現頹勢。”
“那為何要讓戶部坐擁權柄呢?”
“因此,這次御史臺看似對付我們法家、刑部,其實真正想針對的,是戶部。”
聽到這話,場上大臣全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過從情感上,眾人是很難接受這種話的。
畢竟這相當于對一個被侵略的小國說。
欺凌他們的,不是某個大國,而是某個大國內部的派系。
但這不意味著這個大國內部沒有熱愛和平的派系、個體。
話是這么講沒錯。
可基本很少有人可以接受這套說辭。
看著大家的表情。
竇明說道:“也許咱們可以利用儒家的內訌,做點事情。”
“用犧牲我們自身為代價嗎?”周昆毫不客氣的說道。
頓了下,他繼續說道:“即便儒家存在內訌。”
“但他們在我們這咬下一塊肉,儒家便會搶一分,法家便會弱一分。”
“這是不會改變的。”
不過這時,又出現了一道聲音。
那是刑部另一名官員。
他問竇明:“竇大人,既然這樣,那你認為我們刑部經過這次變革后,運作起來會有何變化?”
“是變強了,還是變弱了?”
“對大周又會產生什么影響?”
竇明聞言,說道:“這便是圣上的高明之處了。”
“我雖不知道御史臺推行變革以前,御史大夫高馳遞交給圣上的變革計劃,與我們如今看到的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