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思索后，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宋柯御史，你是閩南人，你愿意去嗎？”
宋柯，是先前科舉的進士。
不過跟呂為賓這種一甲二甲不一樣，名列三甲的宋柯，沒法進入翰林院。
不過他屬于三甲前列，所以被委派成了御史臺的御史。
御史臺御史，也算非常不錯的職位了。
宋柯兢兢業業，但沒想到因為自己的籍貫倒霉，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宋柯資歷淺還不好反抗，最后只好從御史大夫手上接下了這個差事。
想來想去，宋柯還是覺得這個案子難搞。
他一咬牙，找到了同榜進士，現在的國子監祭酒呂為賓頭上。
“宋兄，此事你找我沒用。”
呂為賓直截了當的回絕了。
這下子宋柯說道：
“呂祭酒，要是這次沒法讓上下滿意，我的仕途也就到頭了！”
宋柯唉聲嘆氣的。
呂為賓說道：“我不是不想幫你，只是說你找錯地方了。”
“找錯地方了？”
呂為賓點了點頭：“此事的問題所在，不是地方官府。”
“陛下動怒的是國庫收入增加了嗎？”
“陛下動怒的是這個桐油商業聯會。”
“你好好想想，當今圣上登基后，最看重什么？”
宋柯仍然是一臉茫然。
呂為賓見狀，忍不住輕嘆了一聲：“陛下最看重的是抑制兼并。”
“不管是攤丁入畝，還是別的國策，全是為了抑制兼并。”
“這桐油商業聯會，一樣是兼并啊！”
“這種商業兼并，共進共退的商業聯會，比土地兼并更嚴重。”
“所以陛下才會動這么大的氣！”
宋柯似懂非懂。
呂為賓說道：“我手下有一名懂得經濟學的舉子，我引薦你去見見吧。”
宋柯在呂為賓的引薦下，見到了在國子監寄宿的周闖。
一見到周闖，宋柯也是非常的高興。
《重商論》的作者，這篇文章的光芒雖然被龐之秋的《海權論》蓋過去了。
但是現在依然備受戶部官員的認可。
戶部尚書甚至都說了，就算周闖不中進士，戶部都會破格錄用他。
這屬實是一篇文章天下知。
現在周闖還寄宿在國子監，認真溫習準備考試。
呂為賓召見，周闖放下了書本。
宋柯直接說道：“在下御史臺宋柯，有一事想要請教周小友。”
周闖立馬說道：“宋大人折煞小生了，就叫我周闖吧！”
宋柯是進士，還是朝廷官員。
這樣平輩論交，已經是十分抬舉周闖了。
宋柯堅持說道：“周小友的才能在這里，以后一定是同朝為官的官僚。以后在我之上也未可知。”
“而且在下的確是有事相求！”
“宋大人請講，周闖可以幫忙的絕不推辭！”
“好，那便請周小友幫我參謀參謀，我這該怎么處理。”
宋柯把自己接下的燙手山芋說了一遍，然后渴望的看向周闖。
周闖聽完以后，思索了半晌，開口道：
“當今陛下最厭惡的就是壟斷和兼并。”
“這個桐油商業聯會，就是借商會之名行壟斷之事。”
“現在桐油價格被他們肆意操控，若是各行各業全效仿他們，那天下財富不就全聚攏在他們之手了。”
“所以圣上的意思，并非讓大人肅查地方上的賦稅，而是想打擊壟斷！”
這個說法跟呂為賓一樣。
宋柯立馬說道：“請小友賜教。”
“賜教不敢當，小生只是說說自己的看法，大人可自行考量。”
周闖侃侃而談道：
“壟斷雖然嚴重，可是現在朝廷尚無應對之法。”
“大周律里，對壟斷并沒有什么規定。”
“宋大人若是直接抓人，效果恐怕不好，反倒激發民變。”
宋柯點點頭。
他自己就是閩南人，當然了解閩南人的彪悍。
閩南人雖然是南方人，可是民風彪悍，宗族意識強。
閩南械斗百年，每家每戶都有武器。
這種種植園主，全是地方的豪強大戶。
若是處理不當，那可是會激發民變的。
那樣自己肯定會承擔黑鍋。
周闖說道：“大周律里沒有禁止，朝廷也無條例禁止。”
“那此事想讓人心服口服，就不可以直接動手。”
宋柯聞言神情一暗。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自己這趟差事一定是辦不好了。
如果這樣，簡直太倒霉了。
周闖突然說道：
“直接動手不行，但是你可以從經濟入手！”
經濟？
宋柯疑惑的看向周闖。
只聽周闖說道：“商人逐利，有時讓他們破財，可比抓他們更難受！”
“桐油商業聯會，畢竟只是個松散的聯會。”
“現在是桐油價格上漲，大伙都有肉吃，所以才會團結一致。”
“若是桐油價格跌了，當然會有人低價兜售。”
“屆時，價格聯會就不攻自破了。”
宋柯又問道：
“怎樣才可以讓桐油價格下跌呢？”
周闖笑著說道：“這個好辦，只要有人在市場上低價兜售桐油，那買家就會去買更便宜的。”
“如果大家全去買便宜的桐油，那賣的貴的當然坐不住。”
“開種植園，伙計、勞工、店鋪全要付薪水。”
“如果桐油賣不出去，就養不起這么多人。”
“總會有人扛不住，也低價兜售的。”
“那時價格聯會就不攻自破了！”
宋柯拍手說道：“這個辦法好啊！但是誰家會賣便宜桐油呢？這群家伙可是簽了聯會條約的！”
周闖指著宋柯說道：“宋大人，您能賣啊。”
“我？我沒有桐油啊？”
“宋大人沒有，但是戶部有啊。”
“我記得桐油也是戶部采買的軍用物資，現在沒有打仗，戶部儲存了許多。”
“而且平價出售，也不是賤賣，朝廷毫無損失。”
“宋大人可以試著，問內閣要來這批桐油，去壓制閩南的桐油價格！”
宋柯聽完周闖的辦法，頓時醍醐灌頂。
這個辦法好啊！
用經濟的方式收拾這群商人，最能以德服人！
閩南的商人吃了虧，也沒法出來鬧。
各地官府也只能咽肚子里，心服口服。
宋柯心里有些忐忑的向呂為賓問道：
“呂兄，戶部會批準這個方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