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玨這話乍一聽絕對是沒有問題,但深層次的意圖,就不可明言了。
沈廷揚略意思忖,點頭附和道:“元倩兄言之有理。”
鄭芝鳳也反應過來,同樣出聲道:“不錯,神圣羅馬帝國與我大明乃是姻親,我等身為大明之臣,自當前往維……維也納,恭祝斐迪南三世皇帝陛下。”
特拉特曼斯多夫自是不知鄭芝鳳三人打的什么主意,聞言,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連連點頭道:“我神圣羅馬帝國歡迎大明使臣前往維也納。”
沈廷揚笑道:“那就這么定了!”
“諸位,諸位,在此之前,還是先請諸位交接丹吉爾吧。”
桑帕約是一點都不想留在這里了,見狀趕緊出言提議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沈廷揚也趕緊應道。
……
接下來數日,交接事宜緊張而有序地展開。
沈廷揚展現出其精明干練的一面,帶著從國內精選的吏員、賬房,會同西班牙方面,逐項清點府庫錢糧、文書檔案,核對地圖界樁,效率之高令西班牙官員咋舌。
與此同時,翁玨則帶領部分隨行將校與兵卒們,在鄭芝鳳麾下水師的配合下,實地勘察港口炮臺、城墻防御體系,評估其現狀,并著手規劃加固事宜。
鄭芝鳳本人則親自巡視水師錨地,選定艦隊常駐泊位,安排艦船檢修補給。
然而,就是這個看似平穩的交接之下,卻是暗流已然涌動。
崇禎十一年,正月二十三,夜。
總督府書房內燈火通明。
沈廷揚正伏案審閱著一份,剛由書吏整理好的戶籍田冊,眉頭微蹙。
“總制。”
門外響起心腹幕僚楊廷仕的聲音。
“進。”
楊廷仕推門而入,面色凝重:“總制,剛收到的消息。”
“城西老市場一帶,昨夜有數家商戶遭劫,損失不小。”
“更蹊蹺的是,被劫的皆是近半月來與我們接觸較多、表示愿遵從新法的本地商賈,其中兩家更是已向稅關遞交了登記文書。”
沈廷揚放下筆, 眼神發冷道:“可曾捉到賊人?有何線索?”
“巡街的兵丁趕到時,賊人早已逃逸。”
“據受害商戶及鄰里描述,行劫者約十余人,黑衣蒙面,操葡萄牙語,行事狠辣熟稔,對商戶內情似乎頗為了解。”
楊廷仕壓低聲音,繼續道:“而且,屬下命人私下探查,發現市場內流傳一種說法,說這些商戶是因背叛舊主、投靠東方異教徒而遭天譴。”
聞言,沈廷揚冷聲道:“葡萄牙語……天譴?”
“好一個天譴,這是要給我大明一個下馬威,恐嚇那些愿與我合作之人,制造混亂。”
楊廷仕從自己衣袖中取出一份簡報,再次稟報:“總制明鑒,除此之外,還有一事。”
“港口稅關主事范正則稟報,近日有多艘葡萄牙的商船,拒絕按新規登記繳稅,聲稱他們與之前的總督府早有協議,新官府無權管轄。”
“其中兩艘船甚至試圖強行闖關,被我水師巡邏艦攔下后,船主態度倨傲,口出狂言,說……說大明在此地立足未穩,遲早要滾蛋。”
沈廷揚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著窗外丹吉爾港的點點燈火,沉默片刻,道:“葡萄牙人雖明面上交出了政權,但在此地盤踞百年,樹大根深。”
“其殘留的官吏、商人、乃至滲透進本地部落的勢力,豈會甘心就此放手?”
“這些劫案、流言、抗稅,不過是些試探性的小動作,想看看我大明的反應與底線。”
“總制,是否立即抓捕那些抗稅的船主,并增派兵丁巡查市場,彈壓宵小?”
楊廷仕躬身請示。
“不。”
沈廷揚轉身,眼神銳利:“抓幾個小角色,治標不治本,反顯得我們氣急敗壞,他們想試探,那便讓他們看清楚。”
他走回書案,提筆疾書:“清臣(楊廷仕表字),你立刻去辦三件事。”
“第一,以本督名義,正式知會西班牙桑帕約,和神圣羅馬帝國的那個特拉特曼斯多夫伯爵,詳陳近日丹吉爾發生的,針對大明官府及合作商戶的惡性劫掠事件,以及葡萄牙商船公然抗法、試圖闖關之事。”
“要著重指出,這些行為嚴重違反了兩國與大明的盟約,破壞丹吉爾安定,請其務必恪守承諾。”
“第二,持我手令去見鄭提督,請他調一隊精銳親兵,從明日起,每日護送稅關吏員登船查驗,凡抗稅闖關者,無論國籍,一律扣船押人。”
“第三,以總督府名義張貼安民告示,宣布對受害商戶進行補償,減免其三月稅款,并承諾官府將全力緝兇。”
“同時,暗中放出風聲,說我大明已經開始調查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日便將揪出幕后黑手。”
楊廷仕一一記下,忍不住問道:“總制,這第三點……我們哪有那么多人手去調查這些事?”
沈廷揚淡淡一笑:“此事你就莫要操心了。”
“屬下明白了!”
楊廷仕面色一變,躬身領命而去。
次日,丹吉爾港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港區碼頭上,一隊約五十人、身著大明鴛鴦戰襖、外罩皮甲、腰配雁翎刀與短銃的兵丁,在一位百戶的率領下,護衛著四名稅關吏員,登上一艘懸掛葡萄牙旗幟的商船圣塔克魯茲號。
船主迭戈·門德斯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帶著幾名船員擋在舷梯口,用葡萄牙語嚷嚷著:“這是我的船!我有里斯本頒發的特許狀!你們這些東方人沒有權力檢查!”
通譯將話轉述后,趙昆面無表情,手握腰間的刀柄,沉聲道:“本官奉大明丹吉爾總督令,凡入本港船只,須接受查驗,登記貨品,依律納稅,抗命者,扣船拘人。”
迭戈·門德斯瞪大眼睛,面色漲紅,語氣驕橫道:“我要見巡查官閣下!你們無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