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塞留面色有些陰沉,語氣凝重道:“陛下,明國人的布局,比我們想象的要深遠得多。”
“他們并非單純來歐羅巴做生意,他們是要做棋手。”
路易十三眉頭緊鎖,凝視著面前的地圖。
里斯本控制大西洋門戶,丹吉爾控制了地中海門戶,這兩個地方落入明國之手,再加上明國那支展現恐怖戰力的艦隊,那對法蘭西和新教國家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路易十三冷笑一聲道:“棋手?他們萬里迢迢而來,艦船再多也不過數十,兵卒再精也不過數千,便想當歐羅巴的棋手?未免太過狂妄。”
黎塞留緩緩搖頭:“陛下,棋手的地位,不在棋子多寡,而在落子之位。”
“明國人如今落下的這兩子,位置太過要害,更關鍵的是……”
他頓了頓,手指在地圖上虛虛一點:“他們向哈布斯堡出售武器,出兵里斯本,似乎完全站在哈布斯堡一邊。”
“但陛下細想,若他們真的一心扶持哈布斯堡,為何不在德意志戰場直接出兵?為何要繞這么大一個圈子,先取丹吉爾,再占里斯本?”
路易十三眼神一凝。
黎塞留繼續道:“因為他們根本不想讓哈布斯堡真正取勝。”
“他們只是要讓這場戰爭持續下去,持續消耗歐羅巴各國的力量。”
“西班牙、帝國、法蘭西、瑞典、荷蘭……所有國家都在流血,而明國,卻在通過出售武器、控制關鍵航道、建立貿易據點,不斷汲取歐羅巴的財富。”
路易十三喃喃道,“他們要的不是一方勝利,而是讓戰爭永遠打下去,讓歐羅巴永遠需要他們的武器,永遠向他們開放市場。”
黎塞留點頭道:“正是如此,這才是最高明的謀略。”
“若哈布斯堡大勝,新教聯盟崩潰,歐羅巴重歸天主教一統,那明國這個外來者反而會被排擠。”
“若新教聯盟大勝,哈布斯堡衰落,那也不是明國想要看到的。”
“唯有讓雙方勢均力敵,戰爭持續不斷,明國才能左右逢源,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
房間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燭火噼啪作響,映照著路易十三陰晴不定的臉龐。
良久,他開口道:“主教閣下,依你之見,我們當如何應對?是否可將明國的盤算,公之于眾?聯合歐羅巴諸國,共同抵制明國的干預?”
黎塞留苦笑:“陛下,這恐怕……難以實現。”
“首先,哈布斯堡絕不會答應。”
“西班牙如今深陷泥潭,財政枯竭,軍隊疲敝,急需明國的武器和資金支持。”
“斐迪南三世在德意志戰場節節敗退,瑞典的古斯塔夫二世雖已戰死,但其軍隊余威尚在,帝國軍屢戰屢敗。”
“這個時候,若有人告訴哈布斯堡,明國是在利用他們,他們會作何反應?”
路易十三沉默。
答案顯而易見,哈布斯堡寧可被明國利用,也不愿在戰場上徹底失敗。
黎塞留離開地圖,在房間內來緩慢踱步:“其次,新教諸國也不會齊心。”
“荷蘭與西班牙苦戰數十年,如今看到明國似乎站在西班牙一邊,確實會心生警惕。”
“但荷蘭人也是商人,他們看到的是明國艦隊的強大,是明國商品的利潤。”
“若明國愿意也向他們出售武器,甚至開放貿易,您認為荷蘭人會為了歐羅巴的整體利益而拒絕嗎?”
“至于瑞典……”
黎塞留輕輕搖頭:“瑞典首相奧克森謝納是個務實的政治家。”
“他關心的不是歐羅巴的未來格局,而是如何讓瑞典在戰爭中獲取最大利益。”
“若明國愿意向瑞典提供武器,甚至貸款,他絕不會拒絕。”
深吸一口氣,黎塞留又道:“還有大陸之外的英吉利,他們和明國可也是姻親,嗯,雖然他們的那位公主還沒嫁給明國那位皇太子。”
路易十三煩躁地揉了揉眉心:“這么說,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明國在歐羅巴布局,而無能為力?”
黎塞留走回桌邊坐下:“不完全是,但我們不能指望聯合所有國家共同抵制。”
“各國利益不同,立場各異,難以統合。”
“我們所能做的,是以法蘭西自身的利益為出發點,謹慎應對。”
“當務之急,是弄清楚明國對葡萄牙的真實意圖。”
“他們是真的要占領葡萄牙,還是在幫助葡萄牙,明國與西班牙之間,又將如何處置葡萄牙的歸屬?”
路易十三沉吟片刻:“派使臣去里斯本,要精明能干之人,不僅要觀察明國的動向,也要接觸葡萄牙貴族,探聽他們的真實想法。”
黎塞留點頭:“臣亦有此意,就讓皮埃爾·德·索維爾伯爵去吧,他曾主導了之前和明國的盟約,對明國文化有所了解,且心思縝密,善于周旋。”
路易十三點頭道:“好,告訴皮埃爾,此去不必急于表態,多看、多聽、多問。”
“我們要知道明國下一步的落子,才能決定法蘭西如何應對。”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同時,也要讓其,就接下來我們對西班牙的戰事,探一探明國的口風。”
“明國不只是和哈布斯堡有姻親,和我們也是有盟約的。”
黎塞留躬身:“陛下圣明。”
……
幾乎在同一時間,維也納,美泉宮。
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斐迪南三世,在接到里斯本戰報的詳細內容后,激動得幾乎從御座上站起來。
“兩天!僅僅兩天就攻克里斯本!葡萄牙海軍全軍覆沒!”
斐迪南三世揮舞著手中的戰報,對宮廷內的重臣們高聲道,“這是何等強大的軍隊!這是上帝賜予我們的奇跡!”
紅衣主教阿爾道夫·馮·瓦爾德施泰因,冷靜地提醒:“陛下,明國艦隊展現的戰力確實驚人,但他們只是平定了葡萄牙,并非直接援助帝國。”
斐迪南三世目光灼灼道:“那又如何?他們能為了西班牙攻打卡爾文派嗎?不,我是說,他們既然愿意為哈布斯堡的盟友出手,那么只要我們付出足夠的代價,他們為何不能直接介入德意志戰場?”
他越說越興奮,走到巨大的歐羅巴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德意志區域:“瑞典人的軍隊正在巴伐利亞肆虐,薩克森選帝侯已經倒向新教聯盟,勃蘭登堡也在搖擺,帝國軍屢戰屢敗,我們需要援軍,需要強大的、能夠扭轉戰局的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