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奧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這個計劃太大膽,太冒險,但也太誘人了。
他起身離開桌案,在書房內來回踱步,腦海中衡量著這件事的可行性。
書房內,只有燭火噼啪作響的聲音。
阿豐索耐心等待著,靜靜地抽著手里的雪茄。
終于,安東尼奧的腳步一頓,轉身看向阿豐索問道:“阿豐索,你老實告訴我,這個計劃,布拉干薩公爵已經籌劃了多久?目前有多少人參與?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阿豐索稍稍整理思緒,鄭重回答:“公爵閣下籌劃此事已有數年,暗中聯絡的貴族超過三十家,其中包括三位公爵、七位伯爵。”
“軍隊中,里斯本衛戍部隊指揮官、海軍第三分艦隊司令、邊境多處要塞的守將,都已秘密效忠。”
“至于把握……”
阿豐索頓了頓,又繼續道:“若能得到閣下您的全力支持,聯合您麾下的軍隊和在貴族中的影響力,成功的可能性至少在七成以上。”
“西班牙主力深陷尼德蘭戰場,留守葡萄牙的兵力有限,且分散各地。”
“只要我們行動迅速果斷,在西班牙反應過來之前控制里斯本和主要港口,大事可成。”
七成把握,這已經是很高的勝算了。
與葡萄牙的獨立相比,為了一座已經失去的丹吉爾,與明國拼死拼活,就顯得有些愚蠢了。
想明白后,安東尼奧干脆利落的問道:“需要我做什么?”
“閣下需要去秘密聯絡里斯本城內,那些不滿西班牙統治的貴族們,將他們聚集到一起。”
“等將各家的力量都整合到一起,屆時,閣下再去面見公爵閣下,詳細商議接下來的相關事宜。”
安東尼奧本就就是堅定的反西派,聞言當即應道:“好,我會去面見各家領主和貴族的。”
“一切有勞伯爵閣下。”
阿豐索將手里抽了一半的雪茄,狠狠地按在銀質煙灰缸中,起身對安東尼奧躬身道。
待阿豐索被管家帶走后,安東尼奧走到書房的窗前,推開窗戶,感受著深夜的涼風,只覺渾身燥熱。
這座城市,這個國家,被西班牙統治了六十年。
他的祖父曾參與幾十年前那場絕望的抵抗,最終兵敗被俘,郁郁而終。
他的父親一生謹小慎微,在西班牙人的統治下茍延殘喘。
現在,機會終于來了。
“葡萄牙,必將再次榮耀!”
安東尼奧低聲自語。
……
崇禎十一年三月十五,西歷1638年四月二十八日。
馬拉喀什西南海域,一支龐大的艦隊,正沿著海岸線,向北快速航行。
黃永申站在龍威號的艦橋上,舉著千里鏡,凝視著東北方向隱約可見的海岸線。
大明遠洋艦隊歷經七個多月的遠航,終于繞過了風暴角,此刻正沿著非洲西北海岸向北航行。
“公公,按照海圖和測距,前方應是馬拉喀什西南的薩菲港附近。”
文書徐弘祖捧著一卷海圖,指著上面的標記,對黃永申道:“距離丹吉爾港,順風三日可達。”
黃永申收起千里鏡,臉上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此次奉旨率領兩艘鐵甲艦,十二艘新式戰艦、八艘運兵船及各類輔助船只,滿載三千精銳步卒、大量軍械物資,遠渡重洋前來增援丹吉爾,現在看來,自己的差事可以圓滿完成了。
接過徐弘祖手里的海圖,認真的看過后,黃永申轉頭對傳令兵道:“傳令各艦,保持隊形,加強瞭望。”
“此地已近歐羅巴諸國勢力范圍,不可大意。”
“得令!”
旗語翻飛,各艦迅速調整方位。
同一時間,里斯本。
夜色籠罩下的貝里宮,燈火通明。
瑪格麗特正心煩意亂地處理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
她年約四十,面容姣好但已顯憔悴,眼下的烏青揭示著連日的失眠。
“公爵夫人,國務大臣米格爾·德·瓦斯康塞洛斯求見。”
侍女輕聲稟報。
“請他進來。”
瑪格麗特揉了揉太陽穴。
米格爾·德·瓦斯康塞洛斯快步走入,微微欠身,開門見山道:“夫人,情況似是有些不太對,我們的人察覺,這幾日安東尼奧·梅內塞斯頻繁與各家貴族秘密會面,行蹤詭秘。”
瑪格麗特眉頭緊蹙:“嗯?他們是要對丹吉爾用兵了嗎?”
米格爾憂心忡忡道:“夫人,他們的目標可能不是明國人。”
瑪格麗特悚然一驚,米格爾則繼續道:“夫人,我認為,還是讓他們盡快返回各自領地的好。”
“如果再讓他們聚集在里斯本,那……”
瑪格麗特有些苦惱道:“但國王陛下,我的那位堂兄希望,他們可以去試探一下明國。”
米格爾輕輕搖頭:“國王陛下遠在馬德里,對里斯本的情況并不清楚,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瑪格麗特深吸口氣,略意思忖道:“那就按國務大臣的想法辦吧。”
“讓他們都盡快返回各自的封地,國王陛下那里,我會向他解釋的。”
“如您所愿,夫人。”
米格爾撫胸領命。
似是有些不放心,瑪格麗特一轉身,又對米格爾道:“調集城防軍,加強王宮的守衛。”
“另外,讓人密切監視安東尼奧和阿豐索,以及所有可疑的人。”
米格爾再次垂首:“是,夫人。”
直起身,他又道:“不過,城防軍只有三百人,而且指揮官費爾南德斯上校是葡萄牙人,是否可靠尚存疑問。”
“那就讓我的衛隊做好準備。”
“如果葡萄牙人真要造反,我們必須讓他們知道,哈布斯堡的威嚴不容挑釁!”
……
西歷1638年4月30日夜,里斯本郊外,梅內塞斯家族莊園。
三十多位葡萄牙貴族聚集在寬敞的地下室中,燭火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石墻上,搖曳不定。
坎塔赫德伯爵安東尼奧,站在一張長桌前端,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這些都是葡萄牙最有勢力的家族代表,索薩家族、梅洛家族、卡斯特羅家族、阿爾梅達家族……
他們的祖先也都曾是這片土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