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神一滯，喉頭微動，只覺得越發饑腸轆轆，嘴巴干燥。
他又微微仰頭看著面前的佛像，心跳如擂鼓一般。
或許，這些佛祖菩薩，是不在意的吧？
圖心中浮現一個念頭，如果這些佛祖菩薩真的慈悲，肯定會施舍眾生的。
少年顫巍巍伸出干瘦蠟黃的粗糙手掌，抓向一塊看起來就很美味的糕點。
當少年驚覺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已經有一小塊糕點被他咬入嘴里。
精致的糕點入口即化，帶著無比的香甜美味。
甜！好甜！
少年從沒有吃過這么甜的東西，整個人都在止不住的顫抖，是因為恐懼、因為驚訝、因為愉悅、因為不安……
少年啃著糕點，已經淚流滿面。
眼淚劃過粗糙臟污的臉頰，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淚痕。
或許，他病死的爹娘、死去的阿姐，已經贖完了罪，重新投胎轉世過上了好日子，也吃上了這樣好吃的食物吧？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從少年的背后而來，一把抓住了少年。
“大膽！”
宛若驚雷之聲在少年的耳畔響起。
圖只覺得自己的手臂都快被捏碎了，驚惶回頭一看，是廟中的一位魁梧僧人。
僧人怒目圓瞪，眼中似有怒火升騰不斷。
只是一瞬間，少年圖腦子嗡鳴，變得一片空白。
僧人提著干瘦的少年，如同提著一個小雞仔一般，直接提溜出了佛殿，一路來到正殿之外。
正殿里外，有著不少香客。
有人見僧人提著一個賤民，忍不住投來目光。
僧人大手一揮，直接把圖重重摔在地上。
圖身體一抖，吃痛之下回過神來。
頓時間，圖蜷縮起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內心滿是驚懼不安。
僧人聲如洪鐘，開口道：“他玷污佛臺，偷吃供果！要割掉他的舌頭，砍掉他的手！”
眾人聞言神色各異，這種事情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居然有一個賤民這么大的膽子，敢在寺廟里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一時間，眾人眼神變化，或幸災樂禍、或鄙夷、或好奇、或震驚……
沒有人生出憐憫，沒有人覺得僧人的話有什么不對。
在他們看來，理，當如此。
年邁婦人聽得動靜而來，見到躺在地上的少年，頓覺得天轉地旋。
老人連忙跪在高大僧人的面前，連連磕頭。
“割我的舌頭，砍我的手，是我有罪，是我有罪！”
老人聲音顫抖，不斷開口求饒，眼淚模糊了視線。
僧人不為所動，一雙眸子如鷹般銳利，如狼般兇狠，直勾勾盯著少年，正要拔出腰間的佩刀，以行刑罰。
忽地，有金光燦爛，照耀這片地方。
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彌漫而來，讓人感到祥和溫暖。
眾人受到影響，紛紛側目而視，但見一位丈高之人突然降臨。
高大的身影沐浴在金色光輝之中，其穿著鑲嵌無數珠玉的華美袈裟，頭頂背后有一片金光輪轉，腳下有金色蓮花朵朵綻放，神圣無比。
好似那殿中佛祖或菩薩顯圣親至，降臨在這人世間。
有人眼尖，連忙跪拜下去，神情激動不已。
“小人拜見大慈菩薩！”
在場眾人頓時屈膝頂禮跪拜，面色虔誠無比。
寺廟中的三位活菩薩，幾乎很少顯圣人前。
有城中的貴族天天來寺廟上香，一年也難見一次活菩薩。
眾人都沒有想到今日居然能見到其中的一位，還是最有盛名，據說也最有實力的大慈菩薩。
如今他們都沐浴在菩薩金光之中，可是難得的福分了。
少年圖身體劇痛，微微睜眼看向那尊降臨的活菩薩，只見對方一副悲憫神態，給人一種親切感。
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不明白這一尊菩薩為何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難道是因為他？但他只是最卑賤的人而已。
“我佛慈悲！”
大慈菩薩屹立不動，悠悠開口道：“眾生無知，猶如螻蟻！苦海茫茫，佛恩蕩蕩！放他去吧，放他去罷……”
大慈菩薩一開口，便展示了他的憐憫。
不過很快，大慈菩薩又道：“然玷污佛臺、偷吃供果，實有罪也。便罰你一輩子口不能言，以贖罪孽！”
說罷，大慈菩薩轉身飄然離去。
躺在地上的少年一下子感覺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掐住了他的咽喉。
而那種異樣的感覺又很快消失不見。
眾人聞言，無不感慨這位活菩薩的大慈大悲，一個個跪在那里越發虔誠。
直到大慈菩薩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也沒有人立即起身。
無形之中，有絲絲縷縷的念力飄蕩，直往大慈菩薩離開的方向而去。
老婦人感激涕零，口中不斷念念道：“多謝菩薩、菩薩慈悲！多謝菩薩、菩薩慈悲……”
一旁的僧人面露厭惡之色，口中冷哼一聲，“滾吧！以后你們不準進入這里，真是玷污了神圣之地。”
老婦連忙扶起少年，一老一少相互扶持，拖著不便腿腳、緩緩挪動步子走出寺廟。
周圍的人皆是避如蛇蝎，以復雜的目光看著這對祖孫。
也是菩薩心善，換作是他們，非要讓這少年受扒皮抽骨之刑。
兩道佝僂的身影緩步下山，逐漸遠離寺廟。
圖的眼神恍惚，忽地，他抬起近乎斷掉的手臂，顫抖地打開手，掌中還有一小塊變得臟污的糕點。
少年看向自己的祖母，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是無法發聲。
他想說的是，這供品很甜，菩薩已經原諒他了，他想讓祖母也嘗嘗。
老人看著少年，渾濁的眼眸再次變得模糊不清。
……
高大的大慈菩薩來到寺廟深處的一座大殿。
有僧人見之，紛紛跪拜行禮。
大慈菩薩幽幽道：“可有朝圣者來？”
一位僧人連忙道：“有三人到來，都修有大意志，正想稟告菩薩?！?/p>
大慈菩薩道：“嗯，帶他們來見我。”
說罷，大慈菩薩化作一道金光而去，去往自己的地下宮殿。
明亮的宮殿之中，淡金色的佛門氣息縈繞。
大殿中央有蓮花臺，乃是純金打造，鑲嵌一塊塊璀璨的珠寶。
大慈菩薩現身于蓮花臺，安靜打坐。
過了片刻時間，有僧人帶著三位朝圣者而來。
三位朝圣者已經在寺廟中沐浴更衣，好好打扮了一番，換了一身干凈的行頭。
不過從三人干瘦無比的身形之中，依舊能看出來他們之前經歷的很多磨難。
在這些枯瘦的身體，有著一顆無比虔誠的向佛之心，最純粹的堅韌靈魂。
這些朝圣者見得大慈菩薩，一個個皆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紛紛跪在地上朝拜。
大慈菩薩看著眼前的三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你們的虔誠，我已經感受到了，我會賜予你們往生極樂的機會！”
朝圣者聞言神情激動，一個個心生期待。
下一息，大慈菩薩綻放金光，原本就魁梧的身形再次變大。
只是眨眼間，一只黑色的大鵬鳥顯現出來，鵬鳥頭頂一團金色毛羽，渾身佛光閃耀。
三位朝圣者還沒有反應過來，靈魂便被抽離了身體，轉而被大鵬鳥張口吞納。
“這朝圣者的魂魄，果然佛性純粹?！?/p>
大鵬鳥陰冷一笑，須臾之后，又化作大慈菩薩之相，靜坐蓮花臺修行。
什么往生極樂，不過是哄騙愚昧之人的說辭罷了。
這些朝圣者一路磨礪過來，能到達圣城者，其心境靈魂早已磨礪得非比尋常。
如此，反而成了適合他們三位菩薩的修行之物。
大慈菩薩，本體乃是一只鵬鳥妖物。
它原是魏國一座寺廟里豢養的鵬鳥，后來從廟中逃離出來，一路上遇到一些妖族結為友人，來到這片苦寒之地修行。
由于它們這些妖都沒正統的妖族修行法門，難以突破到高深境界。
倒是鵬鳥深諳佛法，便在自己知曉的佛法上加以改編，在這片地域宣揚新的佛法以蠱惑人心，保障它們的修行。
正如鵬鳥之前所言，眾生無知，猶如螻蟻。
它們很快在這里使得佛法興盛，借此建造了一座圣城，又有廟宇林立，廣收信徒。
這些妖也開始改修佛門高深經典，一開始由于妖佛氣息沖突，修行進展緩慢，以至于部分妖物放棄修佛。
不過鵬鳥和另外的幾個妖物堅持下來，突破了以往的禁錮。
甚至有三位修到通玄之境。
沒錯，寺廟中道行最頂級的三位菩薩，只是通玄境，并非真正的菩薩境。
它們自稱為大慈、大悲、大德菩薩，不過是期望自己達到那樣的境界。
至于得道成佛，那種屬于妄想了。
鵬鳥它們還沒有那么厚的臉皮，給自己戴那么高的帽子。
由于這里地處偏遠苦寒之地，遠離大國王朝，它們在這里鬧騰許多年，也沒有什么人族強者留意到這里。
本地的一些修行者，也早被它們給滅殺或制服。
這里已經成了佛家獨大，人分有三六九等，等級嚴苛分明。
這里的統治一直穩固，沒有人翻起什么大風浪。
無論是高等的貴族地主，還是最低等的賤民，都已經被鵬鳥它們帶來的佛法給洗腦，等級思想早已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