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一個安國人在楚國行司法之職，陸正覺得那位楚帝給他的權力有點大了。
陸正不禁道：“楚帝何意？”
月神沒有回答，當今大楚天子性情變幻無常，陛下的真實心思，可不是她能揣摩出來。
楚帝這么做，或許只是一時興起使然，可能過幾天就把陸正這個人給忘了。
又或者真的對陸正這個年輕人有那么一點興趣。
月神的身形漸漸模糊，很快消失在眾人的面前。
她已經把該說的話、該帶的東西已經帶到，沒有必要再留在這里。
旁邊，楊萬和句勝瞪眼看著陸正，心中翻起驚濤駭浪，這一位來歷這么大的？居然還能讓當今天子都在意。
陸正拿著儲物袋里看了看，里面的東西還不少。
那一整套文房四寶和四書五經都非凡品，充滿靈韻之氣，算得上品質尚好的文器，拿來鎮殺三境的妖鬼都綽綽有余。
不過陸正自己本來就有不少寶物，倒是用不上這兩套東西。
他以浩然正氣把這些物品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什么問題之后，就將東西給了青婉。
培育豆種，青婉是出了很多力氣，這些物品理應有青婉的一份。
青婉倒也沒有客氣，樂呵呵地收了起來。
她還拿著一本儒家經典邊走邊看，看到書上留下的一些筆記。
“咦，這部是楚國一位大學士的抄本，還姓孟……”
陸正看了看，說道：“應該是郢都孟家那位，以前還是大學士的時候抄寫的經典。”
雖不是那一位耗費文氣精神抄寫的經典，但文字中也蘊含儒道大學士的氣息。
那一位孟大儒修有浩然正氣，其隨手的抄本，也不是尋常的人神妖鬼能夠觸碰。
“是他啊……”
青婉想起來以前見到的那個老者。
楊萬和句勝雖身居小地方，但也是聽說過在郢都的那些大人物們。
一位儒家大儒曾經的手抄本經典，對他們而言是稀奇得很，不免好奇投來目光。
陸正一行人很快又到了下一處村莊。
還沒進村，眾人就發現這里的異象。
整個村子靜悄悄一片，連農田里都沒有一個人。
陸正看了看這里的情況，受災也很是嚴重。
句勝麻溜地去打探情況，又很快回來報告，“沒人在，一個人都沒有，對面山頭有山神廟，也沒見那里有人，不知道他們去哪里了……”
陸正微微側目，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的模糊聲響。
他轉身向著聲源的方向而去，幾人連忙跟上。
等走了一段路，句勝動了動耳朵，聽到敲鑼打鼓的喜慶聲。
再翻過兩座山，便見到一條長龍般的隊伍行走在山野間。
那是一群穿著打扮普通的鄉民，走在最前面的一支歡慶隊伍，敲鑼打鼓，吹拉彈唱，還有人挑著禮物、牽著牲畜。
隊伍中還有一臺轎椅，一個穿著紅衣、蓋著紅蓋頭的少女坐在那里，隨著抬轎人的步伐微微搖晃。
句勝摸著下巴，喃喃道：“這是結親？”
楊萬眼眸閃爍，低聲道：“結親會全村出動？這是……”
楊萬看了看遠處，隱約看到山間有波光粼粼，那是一條河流。
“是什么？”青婉開口問道。
楊萬猶猶豫豫道：“這個，不好說……”
陸正道：“你是想說他們這是要去祭祀？”
“咳咳……”楊萬干咳一聲，“我可什么都沒說，這誰知道他們做什么，我又不管這里。”
旁邊的句勝眼珠子轉動，“看樣子是了，看他們去的地方，恐怕是要去祭祀禺水河神。”
禺水，是此地的一條大河，其中有河神鎮守，掌握百里水域。
陸正聞言便跟在這些村民的后面。
隊伍翻山越嶺，終于是來到一條大河面前。
百姓們停在河邊，將帶來的祭品恭恭敬敬擺放在河邊，在那里做著祭祀的準備。
連被抬來的少女也被安放在河邊。
即便少女的面容被紅布遮掩，但陸正依舊能看到少女臉上那畏怯的表情。
“還真是啊。”
見到這些村民的舉動，青婉忍不住皺了皺眉。
陸正看向旁邊的兩神，“以人為祭，不合規矩吧？”
人為靈長，用活人祭祀神靈，能夠使神獲得更多的香火念力，這是香火神道的一種修行祭祀之法。
此法很早之前便已經廢除，哪怕在楚國，也是明令禁止正神接受這樣的祭祀。
但明面上的禁止，具體施行起來，可不一定所有正神都會遵守。
楊萬見陸正看著自己，小聲道：“確實不合規矩……但百姓如此……”
“百姓如此，難道正神還拒絕不了？”陸正淡淡道，“到底是百姓喜歡如此，還是被逼無奈呢？”
陸正幽幽道：“以活人祭神求雨，這雨能降下來？我看不如用神祭祀天地，或許更管用一些。”
楊萬和句勝聽得直感覺渾身發涼。
又見陸正往大河而去，楊萬連忙道：“仙師不可啊，這禺水河神……”
“怎么？”陸正回頭一視。
楊萬壓低聲音道：“此神乃本州城隍的子嗣，而州城隍大人又出自大楚皇族，當今天子都得稱一聲皇叔。”
陸正聞言臉色平靜，“我聽聞大楚皇族枝繁葉茂，隨便找個正神都能扯上點皇親國戚的關系……”
就因為對方有皇族血脈關系，陸正就會畏懼？
他面對月神本尊都不怵，還會在意這么一位河神是什么背景？
陸正語氣平淡道：“既然他有皇族血脈，那更應該知曉楚律，更不該接受這樣的祭祀。”
聽聞此言，楊萬連忙道：“許是這些百姓自發行為，他并不知曉……仙師切莫沖動行事！”
雖然剛才見陸正得了陛下的賞賜，但這會兒就去得罪頗有后臺的禺水河神，楊萬覺得這并不明智。
陸正看向流淌的大河，眸子微冷，“不知曉，我看他在河里看得清清楚楚呢！”
別人或許沒有發現，但他卻是見到河中一處有神道氣息浮動。
陸正腳步一踏，眨眼消失在原地。
楊萬和句勝心中一驚，跟上去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青婉則邁動步子，迅速趕往祭祀地點，免得那些人真把活人推下河當祭品。
河水底部，一座玉石臺上，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慵懶地坐在那里。
男子左右，還有一對俏麗的男女侍奉在旁。
男子見得上方的動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這一次村民們舉行祭祀，有他在暗中授意。
難得遇到大旱之年，男子便想著借此機會謀取更多的香火好處。
想讓他出手緩解地方的旱情，沒有好處怎么行？
至于用活人祭祀的禁令，他并不以為然。
即便被其他神靈發現，那些神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
畢竟真論起來，地方的那些正神都沒有幾個干凈的。
忽地，男子感覺眼前一閃，一道身影出現在面前。
男子頓時微驚，都沒覺察有人到來。
他周身縈繞神光，眼眸金光流轉，直盯著陸正打量，發現是一個陌生人。
“汝何人？”男子沉聲開口道。
陸正不緊不慢道：“一個過路人，見有人祭祀，所以過來看看，如今地方大旱，你這位河神是不是該做些什么？不救災便算了，還眼睜睜看著百姓拿活人祭祀你？這是你的要求嗎？”
男子聞言，眼眸微瞇道：“你什么人，此事與你有關系嗎？”
陸正開口道：“我非楚人，此地之事確實和我沒什么關系。但我輩讀書人，路見不平不公，自該站出來，這是圣賢們教導的道理。”
男子聽陸正這么說，反而嗤笑一聲，“好一個讀書人……那你又知曉我是誰么？”
陸正淡淡道：“此地河神，聽聞你爹是本州城隍？皆是出自大楚皇族？”
男子見陸正知曉他的背景，不由驚疑不定，“既知曉，還多管閑事？”
他還以為陸正一點也不知曉他的情況，既然知曉他的身份背景，還敢過來說這種話。
陸正道：“勞煩閣下去停止上面的祭祀活動，緩解周圍地方的旱情。”
男子聞言忍不住樂道：“倘若我不呢，你當如何？”
他見陸正能悄無聲息地來到自己的面前，應該也是有些道行，所以沒有直接以勢壓人，想看看對方又能把他如何？
陸正道：“于情于理于法，閣下如此都不妥，還請三思。”
男子輕笑一聲，“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喜歡耍嘴皮子，走吧，這里沒你的事。”
男子頓了頓，轉而表情冷道：“如果你要去阻礙祭祀，那休怪本神出手了……”
陸正聞言微微搖頭，感嘆道：“像你這樣的也配為一方司水之神，真是百姓之不幸，楚國之恥。”
“放肆！”
男子聞言勃然大怒，“安敢辱神，辱我大楚！”
話語一出，周遭的水流肆意翻涌，向著陸正席卷而去。
陸正立在水底，巋然不動，周圍洶涌的河水根本近不了身。
陸正眼神冷淡，看著男子道：“污辱楚國者，是你們這些尸位素餐的正神才是……”
陸正緩緩抬手，一條金玉帶出現在手中。
金玉帶揮動，裹挾著恐怖的氣勢，直接抽打向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