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聞陰鬼的這番話，也大概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楊萬和句勝不免感到心驚，慶幸他們治下的百姓之中，沒有出現這樣的狠人。
居然狠起來命都不要了，把自己變成厲鬼去殺神，而且還成功做到了。
楊萬忍不住道：“你怎么知曉化為厲鬼的方法，不怕自己白死了？”
陰鬼冷冷道：“我是識得字，讀過些書。本來就活不下去了，為什么不拼一把呢……”
陰鬼看向自己的那具尸體，他只是從一些書中知曉人死化鬼的辦法，當初做出這樣的事情，也沒有多大的把握。
不過他最后成功了，在極致的痛苦和怨念之中，化作了一只擁有生前靈智的厲鬼，比尋常孤魂野鬼強了百倍。
之后，他便去尋到神靈，僥幸把那神斬殺，而他也變得虛弱。
陰鬼利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開辟出一片水池，緩解村子的旱災。
當水池出現的時候，村民們還以為是神靈顯靈，施法降下神跡。
對此，陰鬼也沒有在意，又回到自己死去的地方休養。
想趁著自己尚有余力，再幫鄉親們做些事情捱過今年的旱季。
然而，還未等他恢復多少力量，陸正幾人就找尋到這里。
陸正看向陰鬼，開口問道：“這么說來，村外的水池是你挖出來的？”
陰鬼幽幽道：“他可不會做那樣的事。”
陸正又轉而看了看不遠處的干尸，“要不要我給你收尸？”
陰鬼聞言一愣，眼眸直勾勾盯著陸正，“你好像和他們不一樣。”
相由心生，有時候只是看一個人的外表，就能看出大概為人。
陰鬼發現前來的這四位，明顯是各有不同。
陸正微微一笑，說道：“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只是路過此地，發現這里的旱災嚴重，所以想要解救這里的百姓。”
“我等一下還要去村子，播種一些耐旱的豆種，盡量保證他們今年有些收成，不會餓死……”
“至于你，可有什么心愿？”
陰鬼聞言，神色閃過一絲迷惘，“我的家人都死了。”
陸正開口道：“那你要不要去鬼州？那里是陰鬼聚集的地方，你以后可以在那里生活。”
陰鬼表情變幻，“你要放我走？”
他沒想到陸正居然會放他離開，他可是殺了一位神官，此大逆不道之事，怎么還有活路？
陸正淡淡道：“此地正神罪有應得。且神靈之死，又不歸我管。二位意下如何？”
陸正微微側目看向旁邊的楊萬和句勝。
兩位正神聞言哪里敢反對什么，他們兩個加起來，都擋不住陸正的一口氣，何必為了給一個死了的同僚，把自己給搭進去。
“聽憑仙師吩咐。”楊萬連忙表態道。
句勝也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來這里幫村民緩解旱情的。”
楊萬心中嘀咕不已，暗道這狗腦子還挺機靈。
陸正看著句勝，“此地神靈的死，你們之后還是要上報一下，你離這里近，沒新神之前，順帶照顧一下這邊。”
“這個沒問題！”句勝點頭應道。
要是運氣好的話，這里以后說不得會成為他管轄的地方，還能多一份香火供奉，句勝自然樂得如此。
陸正又對陰鬼道：“這里不適合你，你去鬼州吧。你雖沒了家人，但應該還有親戚朋友在這邊，可以時不時回來看看，要是他們過得不好……”
陸正沒有把話說完，但大家都明白陸正的意思。
句勝不禁感到頭皮發麻，覺得自己剛才答應得太快了，他現在拒絕還來得及么？
聽聞此言，陰鬼恭敬拜道：“多謝仙師！仙師深明大義，小民永世不忘！”
陸正讓青婉帶著兩位正神去往村子，救治得了熱病的村民，調查村子的狀況。
自己則留了下來，拿出一篇鬼道功法給陰鬼。
“你去鬼州的話，多注意一下……”
陸正叮囑了陰鬼一番，還教他學會了鬼道功法。
陰鬼感激不已，連戾氣都少了很多。
“不知仙師尊姓大名，小民趙牛，以后定給仙師供奉長生牌位……”
陸正擺了擺手，道：“大可不必如此，我自己都不信神。”
趙牛不禁感慨道：“仙師有大本事，自是無需相信這些神。”
陸正輕聲道：“我也不是什么仙，不過是有些力量的人罷了。這世間，哪有什么仙神……”
趙牛聞言，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在他們這些凡人看來，能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便算是了不得的仙神了。
陸正抬手一揮，一道光芒打出，切斷了陰鬼和干尸的聯系。
旋即，有火焰在干尸上升騰而起。
不一會兒，原本還存在陰煞氣的干尸變成了一堆骨灰。
陸正用一個盒子將骨灰裝好，交給了趙牛。
趙牛見狀，朦朧的鬼影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然后抱著骨灰盒離開。
而陸正趕去村子，照之前行事。
沒過多久，一場春雨飄灑下來，潤物無聲。
播種在田地里的豆子迅速萌發綠芽，給村民們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
“仙師真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啊！”
一處山頭，趙牛看著村子位置的落雨，目光幽幽。
他手里的骨灰盒已經不在，被他埋在了妻兒的墳墓邊。
見到陸正施展手段讓村子的情況好轉，趙牛再無什么留念，飄然去往鬼州。
“仙師說這世間還有很多和我差不多遭遇的人，我得活下去，變得更強，不能讓更多的人變得與我一樣。”
“我以后不叫趙牛了，這個名字說出去不響亮，我要叫趙滅神！”
……
天晴，陽光明媚。
太陽初升，氣溫已經很是炎熱。
田間地頭，有村民在忙忙碌碌干活，一個個汗流浹背，擔著幾里外的河水來澆灌枯黃的莊稼。
在有些村民們心中，他們現在做的基本上無用功，根本救不了多少莊稼。
但他們不這樣做，那是一點收成沒有。
等到了秋收納糧之際，不談自己能不能有口吃的，若是不交夠供奉官糧，他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有的村民看著那逐漸升起來的炙熱太陽，碧空如洗的藍天，神色都變得恍惚，渾濁的眼眸露出了絕望。
“這個夏，怕是熬不過去了。”
有年邁的老者坐在田邊的陰涼處，抹了抹汗流不止的瘦削臉頰。
大災之年，老者已經歷經過好幾次，見識過不少場面，每每回想起來，都不免心悸。
他很清楚，這樣的年歲，求神拜官是沒有用的，那些神靈官吏才不管他們的死活。
等旱災過去，該收多少稅，還是要收多少稅。
有時候年歲不好，官府還會加稅呢！
老者的呼吸逐漸粗重，噴吐著滾燙的熱氣，眼神變得迷離。
恍惚之間，老者只感覺一陣涼風吹拂，隱隱有道人影靠近，給他嘴里塞了些什么。
“中暑了……把這位老人家……”
迷迷糊糊之中，老者聽到了一些聲音，再次清醒之時，發現自己回到了家里，躺在床榻之上。
他忽然覺察到什么動靜，猛地一個激靈，連忙翻身下床，赤著腳來到外面。
看著天上陰云密布，有冰涼的雨水滴落。
“下，下雨了……”
老者一臉不可置信，“老天爺開恩了？”
“不是老天爺，是仙人，有人請來仙人！”
有村民見到老者，連忙笑瞇瞇道，“劉老漢，剛才仙人還給你喂了丹藥呢，不然啊，你這把老骨頭，已經被熱死咯。”
老者聞言驚訝道：“仙人，哪里有仙人？”
村民一指，便見村外一處站立著幾人。
楊萬站在雨中，感受著春雨撲面，用手摸了摸肩頭，捏下一小根冒出來的野草芽。
又是春雨……楊萬內心感嘆不已。
這一路不停歇片刻，已經降了好幾場雨了，他發現陸正似乎還有余力，根本不知疲倦一般。
不遠處，陸正看向歡喜的村民，嘴角泛起一抹笑容。
呼風喚雨于他而言并不輕松，但能幫助到這些村民，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待雨過后，陸正又招呼著村民，把人帶到田地邊，告知他們豆種之事，又講述如何抗旱防暑。
另一邊，句勝找到一處水源地，正和青婉在那里施法打通地下水，建造一個小水塘。
楊萬見狀也不甘落后，帶著守護本村的神靈去找另外的水源。
大家都在忙忙碌碌，這些村民們還是頭一次發現，原來平時坐在神臺上的神靈們，也是會出來干活的。
當然，這一切都源于陸正給這些神靈們講了道理。
“這些地，你們平時稍微松一松就行，這個豆苗耐旱，不用澆多少水，不要把自己累著了……”
陸正蹲在田里，在那里扒拉一些豆苗。
一眾村民里三層外三層圍在一旁，好奇盯著這下雨就冒頭的豆苗，都覺得這些都是神仙豆，以后他們是不愁吃了。
忽地，陸正似有所覺，微微一側頭。
遠處，一道身影出現，是一位穿著白衣的女子，一身氣質收斂，模樣并不出彩。
但從女子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眸，陸正認出來了來人，是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