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與陸正邊吃邊聊，“我本以為你還在開陽縣游學(xué)，沒想到來了洪州城，還做了這些事情……你難道沒考慮到壞的結(jié)果嗎？即便你得了圣賜，但老祖宗恐怕也不會因為此等事再顯圣?！?/p>
“壞的后果？”陸正淡淡一笑，“有什么后果，比之前的情況還壞呢？百姓受到壓迫，有冤情卻不敢申訴。豪門大族跟蚊蠅一樣，吸著國家和百姓的血。”
陸正頓了頓，又道：“姑娘是覺得我這么鬧騰，會死于非命？古人云，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洪州城的豪門大族，可沒那么多人，豈會讓我退縮不前？他們殺不死我，只會讓我變得更強。這是我的修行之道吧?！?/p>
旁邊的安定遠(yuǎn)聽得表情古怪，什么儒道文人像你這樣修行？
也就古時那些儒士，多敢以命衛(wèi)道。
至于現(xiàn)在，時代早就變了……
而今的儒道文人，早就沒有過去那般純粹。
安靖聞言，不禁道：“看來你還真是學(xué)得圣賢之言?！?/p>
安靖轉(zhuǎn)而對著安定遠(yuǎn)說道：“把冊子拿過來吧。”
安定遠(yuǎn)連忙將冊子拿給安靖，然后站在旁邊。
安靖又道：“別杵在這里當(dāng)柱子，我讓你在這里，是讓你來學(xué)習(xí)的，找個位置坐?！?/p>
“好咧?！?/p>
安定遠(yuǎn)瞧了瞧，然后輕手輕腳，拿了張凳子坐到陸正的身邊。
安靖看向陸正，道：“你寫的這些我看了幾遍，寫得很好，有治國良策。”
“治國良策？”陸正搖了搖頭，“這是開陽縣的規(guī)劃，若管治百里之地，尚可。倘若用此治國，哪怕只取其中一二條，想來會鬧得亂國害民，有害無利。”
“嗯？何出此言？”安靖虛心詢問道。
陸正微笑道：“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姑娘出身高貴，所學(xué)應(yīng)遠(yuǎn)超于我，這其中道理，不應(yīng)該不明白?！?/p>
“歷朝歷代變革，多以失敗告終，非是政令不好嗎？非也。”
“正如剛才所言，有的人吃上了甜，可不想再吃苦了。還會想法把別人的甜也搶來吃……”
“但凡一丁點改變，就足夠讓整個國家發(fā)生震動。”
“即便是有利于民的政令，施行下去的時候，也容易被他人搶了好處，反而勞民傷財……等到了一定程度，只會使國家動亂?！?/p>
“比如前朝……”
陸正侃侃而談，將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說了出來。
“當(dāng)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标懻D了頓，又道，“兩位如果有什么不同的意見，可以提出來。”
旁邊的安定遠(yuǎn)忍不住撓了撓頭，有種回到少時課堂的場景。
安靖眉頭輕皺，陸正說得有理有據(jù)，讓她找不到反駁的地方。
她忽然一想，道：“施行新政，也不乏成功者，倘若不去做，又怎么知曉不可能呢？”
陸正微笑道：“從古至今，這么多國家。多有開國明君，少有中興之主。那是因為推倒之后，重建的阻力更小?！?/p>
“如今天下未定，姑娘想要做這些，有內(nèi)憂外患，是不可能成的?！?/p>
“如果你非要做，我的建議是先統(tǒng)一天下，有足夠強大的權(quán)勢，才能鎮(zhèn)住某些人。”
安靖、安定遠(yuǎn)：……
先統(tǒng)一天下？這可是比成圣都還難的事情。
一統(tǒng)的王朝不常有，但修道成圣的人，如今都存在好些。
“這……”
安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陸正悠悠道：“其實天下的道理都差不多。比如讀圣賢書，又有幾人能做到如圣人那般？這些政策亦是如此，看起來很美好，但很難實現(xiàn)吶……”
安靖盯著陸正，“那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做？”
陸正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我還在尋找更好的辦法，或許能找到，或許找不到。但我會努力的，即便窮極一生，哪怕最終失敗了，我也會留下點東西，自有后來人……”
安靖內(nèi)心觸動，起身一拜，“不管怎么樣，你有此心，安靖便替天下百姓先感謝你……”
陸正擺了擺手，淡淡道：“不必如此。人生在世，總要有個目標(biāo)，我只是想做些想做的事情。”
安靖心道這可不是一般事，難怪孟圣和老祖宗都看重陸正。
她看了看天色，“我讓人準(zhǔn)備了晚宴，應(yīng)該好了，我們邊吃邊談吧，還想和你長談一番……”
“好?！标懻⑽Ⅻc頭。
三人便離開書房，去往飯廳。
走廊上，一只白狐邁著小碎步，悠閑自得。
忽地，白狐一轉(zhuǎn)頭，見到三人的身影，目光定格在陸正身上，頓時毛發(fā)炸起。
陸正有所覺察，側(cè)目瞥了一眼。
安靖見狀朝白狐招了招手，“還不過來拜見陸公子？”
白狐眼神幽幽，小跑到陸正的面前，拱了拱爪子，脆生生道：“奴家見過陸公子?！?/p>
“你好?！标懻D了頓，又道，“我聽聞有些聰明的狐貍會掏鳥窩，你可亂吃鳥兒，這城里有我認(rèn)識的小家伙?！?/p>
白狐不禁道：“我沒干那種事……”
她又不是什么野狐貍，干嘛去做那種事？
“那就好?！标懻χ馈?/p>
白狐朝著安靖道：“主人，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去吧?！卑簿傅?。
白狐如蒙大赦，連忙化作一道白光離開。
等走遠(yuǎn)了之后，白狐才小聲碎碎念，“這個陸正，感覺比以前可怕了好多，怎么修行這么快??！不行，我也要加倍努力，不能讓他瞧不起……”
三人來到寬敞的飯廳，很快便有人端來精致的飯菜。
陸正把青婉從識海小院帶了出來，介紹了一番。
之后，青婉站在陸正的肩頭，小聲道：“陸正，我又發(fā)現(xiàn)了兩個問題！”
“什么？”陸正好奇道。
“就是……”青婉一陣比劃。
一大一小兩人在那里低聲交流了一番。
安靖和安定遠(yuǎn)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兩人在說什么。
過了片刻，青婉就跑去外面搗鼓實驗。
安定遠(yuǎn)瞅了一眼，還以為青婉在玩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具。
安靖不禁好奇道：“你們剛才聊的什么？”
陸正微笑道：“格物之事?！?/p>
“哦！”
安靖頓時恍然，她又想起來一件事，低聲道：“最近，可有一位道人找你問詢算學(xué)？”
陸正點頭道：“確有其人，他說他叫徐壽，姑娘知曉此人，那他的來歷？”
安靖解釋道：“他是徐大宗師，欽天監(jiān)任……”
聽到安靖講述徐壽的來歷，陸正心中微訝，居然有這么大的來歷，徐壽還教導(dǎo)過天子？
旁邊的安定遠(yuǎn)更是目瞪口呆，連那一位都找陸正請教算學(xué)，他不是在做夢吧？
安靖又好奇道：“之前大宗師找我詢問你的來歷，我沒有告知，他應(yīng)該是算到了你的位置……不知你可為他解惑？”
“解了一部分吧，另外的有點深奧，我講了幾遍他都聽不懂，我讓他回去自己慢慢領(lǐng)悟。”陸正如實說道。
安靖兩人聞言震驚，連徐大宗師都學(xué)不懂的算學(xué)，還得自己領(lǐng)悟？
“算學(xué)有那么難？”安定遠(yuǎn)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陸正微笑道：“無論學(xué)什么，都要看天賦的，特別是想要學(xué)到極致，僅靠努力是不行。”
安靖不禁笑道：“這話說得，豈不是說你在算學(xué)一道很有天賦，當(dāng)真跟傳言一樣，無人可比？”
“那是別人的吹捧罷了?！标懻α诵?，“我還是有自知之明，離真正的算學(xué)家差得遠(yuǎn)。說起來，我有些好奇，像你們這樣的人，平時要學(xué)習(xí)什么？”
“這個啊，那學(xué)的就多了……”
兩人在那里慢慢聊天，安定遠(yuǎn)坐在旁邊不敢插話，默默聽著。
等吃了片刻，安定遠(yuǎn)下了桌子，跑去看青婉。
他見青婉在那里擺弄一些小物件，問道：“你在做什么？”
“做實驗??！”青婉頭也不回道。
“什么實驗？”安定遠(yuǎn)好奇道。
青婉緩緩道：“空氣中靈氣的本質(zhì)和性質(zhì)，靈氣是否存在一種力量，能夠影響到……”
安定遠(yuǎn)感到云里霧里，聽不太懂，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他看著青婉一邊實驗，一邊用小本本寫著他看不懂的文字符號，不禁大感驚奇。
連陸正身邊的小妖精，都這么與眾不同的？
時間不知不覺，很快到了深夜。
青婉按照作息，回到小院休息去了。
安靖和陸正聊了很多，感覺收獲不少。
見夜已深，安靖吩咐安定遠(yuǎn)道：“你帶陸正下去休息吧。”
安定遠(yuǎn)聞言，連忙堆笑應(yīng)道。
待兩人走后，安靖繼續(xù)坐在原處，拿出筆紙記錄自己的收獲想法。
她覺得自己這一次過來，還真是來對了，沒想到陸正在治國方面，都有這么多新奇的見解，讓人大開眼界。
等回去之后，安靖決定去找父皇談?wù)劊纯醋约旱母富视质窃趺纯紤]這些。
安定遠(yuǎn)走在陸正的身邊，姿態(tài)比初見之時更低。
陸正開口道：“刺史回去休息吧，找一個仆人給我?guī)肪秃??！?/p>
“哎，怎么能如此，陸……”
安定遠(yuǎn)頓了頓，不知該如何稱呼陸正了。
他忽地念頭一動，正色道：“陸公子有大才，定遠(yuǎn)想拜公子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