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看著默不作聲的一眾學子，淡淡道：“既然大家都聽得懂道理，那便好好干活吧。”
蕭山讓他當臨時的代課先生，他自當盡職盡責，不會放縱這些學子。
而且，陸正還要用自己的方式，來考核和教導這些學子。
李昭帶著幾個好友，拿來了工具，興沖沖開始裝碎石。
“半刻鐘，你們有腦子有眼睛，有手有腳，應該知曉該怎么做，做些什么。”陸正輕飄飄道，“莫要等一下當著這么多人面，讓自己難堪。”
學子們聞言紛紛動了起來，想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他們之前就聽聞陸正殺妖鬼、殺人不眨眼，真要收拾他們，那也是輕松得很。
陸正也不再廢話，跑去幫村民們修路。
通往縣道的村路，要重新拓寬修整，修出能供牛車同行的道路，好讓村民們以后出現方便。
當然，村路的標準不會達到縣道那樣的要求，更不會修成前世那樣的水泥路。
路修得太好，太耗人力和財力，也要花費更長的時間，不是幾個月就能完工，容易影響百姓來年的農事。
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做事不能一蹴而就。
陸正專門挑重活干，做起事情來毫不含糊，行動飛快。
眾學子見陸正都干得這么賣力，一時也不好抱怨什么。
大部分學子都沒有過這樣的勞作，放不下身段和臉面。
有的學子也只是象征性做點活，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閑著的。
陸正偶爾環顧一眼，看到某些學子的狀態，倒也沒有說些什么。
時間慢慢過去，到了正午歇工。
有幾個村民抬著飯食過來，給眾人分發午飯。
修村路的工錢是日結，每天中午的飯食也是官府花錢請村民們做好，包做工的吃一頓。
學子們見到了午飯時間，也一個個找地方歇息，等著人送飯過來。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那些村民和差役們都吃了起來，也不見有他們的份。
有學子不禁道：“先生，我們中午沒飯嗎？”
陸正沒有停下手里的活計，挖土填路，“飯？你們有的人，還沒幾歲的娃兒干得多，還想吃飯？你們是一個班，一個團體，一人偷奸耍滑，全班都餓著吧！反正你們都是文人秀才，一頓不吃也餓不死。”
這些學子還想吃飯？陸正之前就特意吩咐過差役，怎么可能給他們備飯食？
陸正頓了頓，又道：“晚食能不能吃上，看你們所有人的表現了。”
李昭坐在一處草地累得不行，聽到這番話，眼神直勾勾盯向其他學子，怒道：“我可是干了不少活，看看我這臉上流的汗水！有人拖我的后腿是吧？下午別讓我逮著了！”
陸正夯實了一塊路，繼續去挖土。
一個村里的小娃兒舉著一塊粗糧干饃，來到陸正的面前，“大哥哥，你吃！”
陸正笑著揉了揉小娃兒的腦袋，“我不餓，你自己留著吃吧，你娘身體可好些了？”
這些村里的孩童，陸正義診過，每一個都有些印象。
小孩聞言道：“娘能下床了，還幫著給村里人做飯，有工錢拿呢，聽說工錢都是大哥哥給的！娘讓我以后有出息了，要好好報答你！”
陸正笑呵呵道：“好呀，那你要努力，做個有出息的。不過要先報答父母長輩……”
小孩仰著腦袋，“我現在都在學字了，已經認得……”
小孩掰著手指頭，嘴里碎碎念，“八個字了！”
陸正微笑道：“每天多記兩個字，來年縣里開辦學堂，爭取進去讀書。”
“嗯嗯！”小孩重重點頭。
陸正又拍了拍小孩，“去旁邊吃吧，我幫你們多干點活。”
小孩也不好多打擾陸正，邁著小短腿興沖沖走開。
陸正又看向一眾學子，臉色一板，“你們應該休息夠了吧？”
眾學子心中莫名，感覺陸正變臉比書院那些先生還快。
他們中即便有不情愿的，還是一個個起身，開始干活。
李昭一邊干活，一邊循看周圍，看誰有沒有在偷懶。
“一個個別偷懶啊，要是晚上我吃不著飯，你們別想著好！干活連娃兒都不如，以后出去了，不要說是我們開陽縣的讀書人，我李昭丟不起那個人！”
李昭又看向陸正，出著主意道：“先生，如果誰消極怠工，要不讓他去城門口罰站，以作典型？”
陸正不禁道：“好，你一邊干活，一邊監工吧。”
讀書人都是注重名聲，這一番話的殺傷力可不小。
某些學子心中一個激靈，連手腳動作都快了不少。
沒辦法，胳膊拗不過大腿。
陸正和李昭，如今都是他們這些學子得罪不起的。
如此這般，這些學子們干起活來比上午賣力了很多，都沒有人有什么怨言。
在這樣的地方，即便有什么怨言，也無處可申。
直到傍晚，村民那一邊停了工，一個個領了錢，然后跟陸正打了招呼，帶著疲憊和喜悅回村。
有的村民還熱情邀請陸正去家里做客。
不過陸正還有事要忙，自然是謝絕了這些人的好意。
待村民們走后，差役提著一串銅錢過來，遞給了陸正。
陸正點頭道謝，“多謝了，你們也回去歇息吧。”
差役低聲問道：“公子你們明日還來么？”
陸正說道：“看情況，不必在意我們。”
幾個差役聞言，便也拱手離開，回去了村子。
他們這幾人得守著修路，這段時間吃住也會在村子。
陸正提著銅錢，招呼眾學子道：“你們也干了一天，來來來，領工錢。”
眾人聞言一愣，都是沒想到他們還有工錢可以領。
李昭邁著沉重的步子，“先生。有工錢啊，多少啊？”
陸正放了五枚銅板在李昭手里，“五文，拿著吧。”
有學子不禁嘀咕道：“五文？我看那些村民都不止這點工錢……”
他們剛才都是親眼見到村民們領到工錢，哪里只有五文錢？
陸正淡淡道：“他們一大早就來干活，你們耽擱了些時間，還借用了別人的工具，有的人還偷奸耍滑，五文錢不少了。有的百姓，辛苦一整天，工錢甚至不到五文。”
“諸位一心求學，一心求官，卻不知民間疾苦，以后當了官，是要去做貪官污吏么？”
眾學子聞言不敢應。
陸正語氣冷道：“圣人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我讓大家來修路，有的人真以為只是來修路的，還有人在意這五文錢的工錢少了……看來有的人，真是枉讀圣賢書！”
一些學子聞言臉色漲紅，想要出言反駁，卻是找不到反駁的話。
陸正淡淡道：“我看得出有些人心中不服氣。陸某不才，能修浩然正氣，難道沒有資格教訓你們？難道沒有么？”
在場的學子都不蠢，知曉能修出浩然正氣是什么概念。
現在要是有人站出來反對陸正什么，最后丟臉的只會是自己。
陸正拿取下五枚銅錢，“來拿工錢吧！”
有的學子上前拿了工錢，有的學子則是羞于五文錢，沒有來取。
陸正不以為然，收起還余下的一些銅錢，揣進自己兜里。
他看了看天色，道：“走吧，回縣城。李昭帶隊，隊伍莫要懶散！”
李昭聞言，興沖沖招呼眾學子返回縣城。
陸正不緊不慢跟在隊伍的后面。
而蕭山和蕭青青也出現在陸正的身邊。
蕭山忍不住道：“為人師表，我不如你遠矣。”
哪怕他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覺得陸正的教育很意義，也更為深刻。
陸正聞言笑道：“術業有專攻，院長不能妄自菲薄。”
蕭山撫須一笑，“三人行，當為我師。”
……
等一眾人回到縣城，城門都快關了。
這一來一回，加之干了體力活，眾學子都是累得夠嗆。
陸正將他們帶去一個飯館，“今日的工錢，就是你們的晚飯錢，看著點東西吧，禁止賒欠，或者拿其它錢買吃的。”
“啊？”
不僅一些學子愣住，連接待的掌柜和店小二都呆了呆。
陸正表情淡然，擺出五文錢，“掌柜的，五文錢能吃什么？”
“這……”
掌柜可是認得這些人，都是書院里的讀書人啊，還以為來了大生意，結果……
見掌柜一時不知該怎么說，陸正自個兒看了看一塊木板上的菜品。
陸正開口道：“來兩塊餅子，剛好五文錢，再來三碗免費的菜湯吧。”
陸正又看向蕭山和蕭青青，微笑道：“今日做工只賺了五文錢，就只能請院長和青青姑娘吃碗湯餅了。”
蕭山哈哈一笑，“好好好，陸正你第一次請客，機會難得呢！”
蕭山笑瞇瞇帶著蕭青青坐下。
其他學子見院長都如此，自己又哪里敢說些什么？
李昭也連忙道：“也給我來兩個餅，一碗熱湯！”
有的學子之前不屑于領那點工錢，現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至于直接離開，那更是不可能的，連院長坐下了，你還想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