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盯著老者，冷聲問道：“這些，都是帛書之上告知你的法子？”
老者虛弱道：“不敢隱瞞，不然我一個妖怪，又如何自己能想法成神？”
這種事情，他根本編不出謊話來，都是自己從那卷帛書上學到的手段，用出來也確實多了不少香火供奉。
陸正心想那卷帛書所記載的香火神道修行之法，跟邪道也沒什么區別了。
不太像是前朝正神凝聚香火需要用到的辦法。
陸正沉默片刻，又抬頭看向周圍石壁上鑲嵌的那些明亮珍珠，心中隱約生起了一個猜測。
他緩緩開口道：“我未曾在此地看到什么尸骸，想來都是被你給吞吃了吧？這些珍珠，就是那些遺骨所化？”
對方既然是蚌妖成神，那這些散發好幾種氣息的珍珠，來歷有些耐人尋味了。
總不能吃些普通石子，就能凝聚出這樣的珍珠吧？
老者聞言身子一哆嗦，眼神閃避不敢說話。
見此，陸正已然明白自己猜測為真。
說什么幫人轉世，要童男童女侍奉，只怕那些人落得尸身魂魄皆是被老者吞吃，哪里還能夠有什么所謂的來世。
陸正目光冰冷如霜，厲聲道：“你，也配為神？”
他忍住將老者一劍斬殺的沖動，直接一手抓向老者，像拖死狗一般將之拖走。
陸正一邊走，一邊說道：“哪里有出口？”
老者心中惶恐，卻是無力反抗，慌張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問你，哪里還有出口？”陸正厲色道。
“只有水路，出去的話，走水潭那條路最近……”老者瑟瑟發抖道。
陸正聞言也不多語，拿出一張靈符貼在老者身上。
一張禁靈符，足夠禁錮老者體內殘余的力量。
他一路拖著老者來到之前進入的水池，然后潛入水中，帶著老者游到外面的水潭。
此時，夜已深。
只有一輪彎月懸于天穹，隱隱照亮山間小道。
“你要帶我去哪里？”老者忍不住再次問道。
陸正淡淡道：“去村里，讓你親口，把你做過的事情說出來。”
“不，你不能這樣……”
老者面色一變，這事情擺到臺面上去，顯然是不想放過他了。
“咱們有事好好商量，何必如此，我雖然騙了他們，但也在庇護他們，還給了他們好處，又沒干什么壞事。至于幾個童男女，也不多，我用錢贖罪行不行？以后不干這檔子事了。”
陸正淡淡道：“在你眼中，幾個童男女的命，不多？”
老者幽幽道：“如今這世道，命如草芥，一個小孩兒能值幾個錢，我要的這點人，還沒你們某些人族害死的多！你何必非和我過不去，這種事情，又與你何益？”
“你們那些國家，隨便打一場仗，就能死個萬八千人，我這點人算得了什么。”老者緩緩道。
“命如草芥……”陸正臉色陰沉如水，“可這也不是你拿活人祭祀的理由啊！”
老者張了張嘴，“我愿意千百倍賠償啊！”
“你除了一些骯臟的珍珠，又有什么呢？”陸正神色淡漠，“在我的眼里，你的命更不值幾個錢，殺了便殺了，亦無什么可惜。”
陸正不再言語，提著老者快步而走。
不一會兒，他便來到山間的小屋外面。
此時，屋中看守的漢子還在熟睡。
陸正將老者放到門邊，直接進屋拍了拍漢子。
漢子睡得迷迷糊糊，緩緩睜開眼睛。
下一瞬，一個沙包大的拳頭砸來。
漢子頓時感覺腦袋一陣暈痛，等他緩過氣來，已經被陸正綁了個結實。
“你，你是誰？”漢子大喊道。
陸正沒有搭理漢子，走去看了看兩個小孩兒。
見兩人還在沉睡，他仔細探查一番，確定沒什么大問題，就提著漢子出門，然后將木屋關好。
接著，陸正一手提著一個，去往青衣村。
“放開我，你是誰！”
漢子在半空中扭動，嘴里罵罵咧咧。
過了一會兒，陸正帶著他們來到村外的一片空地，直接隨手一丟。
“叫吧，把人都叫過來！”
陸正拿出長劍指著漢子，冷冷開口道。
到了村口，漢子反而愣愣不敢發聲。
他也不是蠢笨之人，隱約覺察到了什么。
漢子不禁看了看旁邊狼狽的老者，并不認識。
陸正淡淡道：“他就是你們祭拜的神，你們平時可沒少給他獻祭童男童女，怎么，你還沒親眼見過么？”
漢子只感覺腦子一陣嗡鳴，如遭雷擊，瞪大眼眸看向老者。
老者有氣無力道：“別瞪了，是本神。”
漢子頓時眼睛瞪得更大，他沒見過老者，但是聽過對方的聲音，一直沒有忘記。
“神！”
漢子直接掙扎跪在那里，神情激動，磕頭膜拜，虔誠無比。
就連老者看在眼中，都閃過一絲無奈之色。
“你把我們的神怎么了？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他！”
漢子瞪眼看向陸正，仰頭怒目而視。
“罪有應得罷了。”陸正冷漠道。
忽地，漢子猛然抬頭大吼出聲。
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傳蕩開去，如平地起驚雷。
漢子說的是青衣族語，大意是有人對神不敬，呼喚同族人過來支援。
一時間，村子里的大部分人皆是驚醒。
樓頂上睡得正香的阿吉突然驚醒，猛然坐起身子，目光還有些呆愣。
“誰大晚上的在……咦，人呢？”
阿吉側目，卻發現身邊的陸正不見了蹤影。
村外，依舊傳來大喊大叫之聲。
阿吉站了起來，朝著村外遠遠看去。
皎皎月光照映之下，一個白衣男子站在田地間，而在男子的身邊，還有兩人趴跪在那里。
阿吉瞪眼，一下子認出來陸正，心中感覺不妙。
“發生什么事了！”
骨也從夢中驚醒，來到樓頂查看情況。
“是，是今天來的那個人，他好像抓了我們的族人。”阿吉指著村外道。
當骨看到陸正，不禁臉色一沉，心中頓時后悔帶陸正回村。
此時，村子各處，皆是亮起燈火。
這一代的族老聽到呼喊聲，聽出來是自家兒子的聲音，神色大變，連忙招呼家人，要出去看看情況。
不過片刻，便有一些青壯漢子舉著火把，提著家伙什兒出門，一路氣勢洶洶。
雖然大家還沒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有族人呼救，豈能不管。
很快，一群人就來到村外的田地，將陸正幾人給圍了起來。
一些人嘴里嘰嘰喳喳，大吼大叫，說著晦澀難懂的語言，拿著武器指著陸正，威脅陸正放人。
此時，陸正拿著長劍貼在漢子的頭頂，面對眾人的喧鬧無動于衷。
眾人看陸正手里拿著武器，一時也不敢靠得太近。
阿朵也是從家里出來看熱鬧，見到眼前的一幕，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族老來了！”
“讓一讓！”
一陣吵鬧之后，一些人讓開道路。
一位瘦小精壯的老者佝僂著身子，緩步來到陸正的面前。
“年輕人，你為何抓我們的族人？”
族老語氣平和，并沒有一絲怒氣。
比起其他人，這位青衣族老人顯得很是穩重，表面上絲毫不慌。
陸正指了指旁邊的老者，開口道：“怎么，你們連自己的神都不認識了？”
此言一出，一些聽得懂話的青衣族人又驚又疑。
族老眼神閃爍，朗聲開口道：“我沒見過他，他怎么可能是我們的神？年輕人莫要胡言亂語。”
跪在地上的漢子聞言，正想要開口給眾人解釋什么。
但族老卻是瞪眼看著漢子，又道：“這幾日不見你人，莫不是在外面惹出了什么禍事，被人找上門來！”
“阿爹，我……我沒做什么啊！”
漢子愣了一下，也很快反應過來，將剛才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混賬東西，還不如實說來！”族老怒道。
旁邊的一眾青衣族人皆是嚇得不敢言語，在一旁觀望情況。
漢子跪在地上，心思轉動不停。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開口道：“我，我真沒做什么啊，只是在外面買了兩個娃子，準備養著以后好伺候阿爹，不曾想這人就把我給綁了起來……”
族老不禁怒道：“哪里買的？可有什么契約？莫不是從人販子手里，不知道那是違法的嗎！”
“我，我貪便宜，從人伢子那里買的，沒什么契書。”漢子連忙道，“我也不知道這事犯法啊，他們又沒給我說！”
“你個混賬東西！”族老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轉而看向陸正，歉意道：“家中逆子不懂律法，若是因為此事得罪了這位公子，我們愿意給出賠償，并將兩個娃子還回去。”
陸正看著族老，沒想到這一家子人扯起謊話張口就來。
若不是他留了野神一命，只怕獻祭童男童女之事，還真能被他們一口咬死沒做過，然后給糊弄過去。
陸正看向老者，開口道：“看來他們都不認你啊，你要怎么解釋一下？”
“我……”
老者聞言愣住，他也沒有料到這個族老如此翻臉不認神。
要知道對方之前見過他的真容，現在卻是一點認識的模樣，恐怕這些年的虔誠，都是偽裝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