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賀從龍的問題，李徹微微一笑：“朕已傳令黎晟的第一艦隊、張能的第四艦隊，從出海口進入黃河。”
“如今他們正在河道內(nèi)待命，隨時可以沿著運河南下，切入淮河水系。”
還得感謝前朝煬帝，黃河和淮河之前早有多段運河，煬帝龍舟下江南時又開鑿了一大截。
到慶帝登基時，只需將煬帝開鑿的運河和之前朝代的小運河連在一起，便可直接從黃河入淮河。
當然，淮河也有自己的出海口，只是距離太遠。
未來還會發(fā)生‘奪淮入海’事件。
即，黃河泛濫侵占了淮河的入海河道，使得原本成形的淮河水系出現(xiàn)紊亂。
黃河挾帶一萬多億噸泥沙的黃水，使整個淮河水系遭到徹底破壞。
最終淮河不再是一條暢通的水道，而在淮河較低地方的洪澤湖區(qū)，還會把各個小湖連起來，成為洪澤湖。
但這是后事了，至少現(xiàn)在還未發(fā)生。
不過估計也快了，這幾年黃河越來越不老實，李徹登基后怕是要把治理黃河當做第一要務(wù)。
聽到海軍即將到來，眾人皆是面露喜色。
“好！”王三春一拍大腿：“如此一來，咱們就不是兩條腿走路，而是水陸并進了！”
陳平之眼中精光閃爍：“有海軍戰(zhàn)船運兵、運糧，還可以直接以艦炮轟擊南岸敵軍陣地，這淮河之險至少去了一半。”
一時間，堂內(nèi)氣氛熱烈。
海軍無疑是奉軍中最精銳的力量。
在場諸將大多和他們合作過，知道在沿海、沿河區(qū)域，有一支火力強大的船隊做策應(yīng)，仗打得多么舒服。
李徹則是抬手虛按，讓眾人稍安勿躁。
他走回輿圖前，手指重點落在淮河中游的幾個關(guān)鍵節(jié)點上。
“水路之利已在我手，但主攻方向仍需著重討論。”李徹目光掃過眾將，“如今叛軍重兵布防淮河南岸，其重點無非幾處。”
“西面的光州（今潢川）距離較遠，且非主要通道，可以暫不考慮。”
“我們的主要目標，應(yīng)在壽州（今壽縣）、泗州（盱眙一帶，已部分淹沒于洪澤湖）、濠州（今鳳陽）這三處，擇其一作為主攻方向，打開缺口。”
淮南區(qū)域的城池雖多，但重鎮(zhèn)就這么幾座，皆是沿河岸而立的戰(zhàn)略點。
眾將聞言，立刻圍繞這三個目標爭論起來。
有主張攻打泗州的，認為此地靠近距離大海最近，水陸協(xié)同最為便利。
有建議主攻濠州的，認為此地是翟燕老家，拿下此地意義重大，且可直插敵軍防線中樞。
也有支持進攻壽州的，認為壽州乃兵家必爭之地，拿下后便可控扼淮河中游。
李徹仔細聽著每個人的發(fā)言，并沒有贊同任何一個，而是在心中權(quán)衡利弊。
待眾人議論聲稍歇，他也沒有立刻做出決斷，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朱純。
朱純一直沉吟未語，目光落在輿圖之上，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老國公。”李徹語氣恭敬地問道，“您當年隨先帝南征北戰(zhàn)，朕想請教您一下。”
朱純立刻正色道：“陛下請說。”
李徹道：“當年先帝麾下大軍，是如何渡過淮河，突破南軍防線的？”
朱純見皇帝垂詢，撫須沉吟片刻，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追憶的光芒。
“回陛下，當年先帝用兵，選的就是壽州。”
朱純走上前，手指在輿圖上勾勒：“陛下請看，壽州這座城池非同小可，它控扼淮河、汝水、潁水三水交匯之處，乃是淮河南北真正的交通樞紐。”
“拿下壽州，我軍便可利用汝水、潁水這兩條支流，源源不斷地將糧草、軍械，甚至運輸部隊至淮河前線，后勤補給線將暢通無阻。”
他目光掃過眾將，繼續(xù)分析：“反之，若拿下泗州或濠州，雖然也能借此讓大軍渡河，但后續(xù)進軍仍需面對縱橫交錯的水網(wǎng)，以及敵軍依托支流不下的層層防線，進展必然緩慢。”
“而占據(jù)壽州，就如同掐住了淮西的咽喉，不僅可保障我軍側(cè)翼，更能直接威脅下游的濠州，以及更東面的防線。”
“如此便可迫使敵軍分兵，為我軍分割包圍各城，隨后各個擊破而創(chuàng)造戰(zhàn)機！”
朱純一番引經(jīng)據(jù)典的分析，結(jié)合地形水勢，將戰(zhàn)略態(tài)勢剖析得清清楚楚。
眾將聽得連連點頭，之前主張攻打其他地方的人，也露出了信服的神色。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老國公這一席話，頓時讓復(fù)雜的戰(zhàn)局豁然開朗。
李徹眼中閃過贊賞的光芒，慶帝的戰(zhàn)略思維不必懷疑，他當年的進攻方向完全可以當做標準答案來看待。
李徹當即不再猶豫，猛地一拍輿圖，做下決斷：
“好！就依老國公之見，將主攻方向定為壽州！”
他隨即看向越云，下令道：“子龍，你立刻加派精銳哨騎，詳細偵察壽州上下游淮河水文、河道寬度、水流緩急，以及敵軍布防情況。”
“務(wù)必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給朕找出幾處適合搭建浮橋的河道狹窄之地。”
越云向前一步，正色道：“喏！”
李徹又看向陳規(guī)：“讓輔兵做好準備，待尋到合適地點，即刻準備浮橋材料。”
“是。”
李徹轉(zhuǎn)而看向其他人：“其余各部，整頓兵馬，檢查軍械，隨時準備開拔！”
“喏！”
眾將轟然應(yīng)諾，斗志昂揚。
。。。。。。
與此同時，東部蜿蜒的運河河道。
奉軍第一艦隊和第四艦隊組成的龐大船隊，懸掛著奉字戰(zhàn)旗，踏著浪花沿運河南下。
一艘艘船體修長的飛剪船，甫一出現(xiàn)在運河沿岸，便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運河兩岸正是農(nóng)忙間歇。
田埂上、村落邊、河岸處，百姓們或在樹蔭下納涼，或在河邊漿洗衣物。
當?shù)谝凰绎w剪船高聳著桅桿，張著仿佛巨鳥翅膀般的白色帆影，緩緩從河道拐彎處駛出時，所有百姓都驚呆了。
一個正在河邊摸魚的光屁股小孩，指著河面張大嘴巴，嚇得連手里的魚都掉了。
“娘親！娘親！快看，那......那是什么怪物？！”
河邊洗衣的婦人們聞聲抬頭，手中的棒槌僵在半空，眼中滿是驚恐。
她們從未見過這樣的船，沒有層層疊疊的樓閣，沒有寬扁的船身，只有那鋒利如刀的船首，仿佛要將水面劈開。
巨大的帆布在風(fēng)中鼓蕩，發(fā)出獵獵的聲響。
“天爺啊......這船咋長這模樣？恁高，恁瘦！怕不是要倒咯？”一個老農(nóng)扶著鋤頭，瞇著昏花的老眼，喃喃自語。
在他看來，這種又高又瘦的船，遠不如方頭方腦的運糧沙船看著穩(wěn)當。
“不會是龍王爺派來的兵將吧？”
有迷信的老人開始跪地磕頭，口中念念有詞，祈求龍王保佑。
畢竟這般形制古怪的船隊，遠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范圍，很容易被歸結(jié)為神怪之力。
船隊并不停留，保持著整齊的隊形，一艘接一艘沿著運河向南游弋。
巨大的帆影掠過兩岸的農(nóng)田、村莊和樹林，投下移動的陰影，仿佛一片快速飄過的云。
一些膽大的年輕人則扒在岸邊，瞪大了眼睛，試圖看清這些怪船的細節(jié)。
“快看！那船頭尖得跟刀子似的！”
“你瞧那帆！咋能掛那么多？還都能轉(zhuǎn)！”
“這速度，比之前的船快多了，吃水還不深！”
“奉字旗......好像是奉軍的船！”
百姓們議論紛紛，語氣中充滿了驚奇。
龐大的奉軍船隊，就這樣在兩岸百姓驚恐、好奇、敬畏交織的目光注視下，一路向南而行。